“叫他们拿些补偿,散了吧。”韩景神识在地下城中林立的囚牢上扫过一圈,劝道。
“师兄怎知,那长老姓聂?”
萧易没顺着他说,反而疑惑道,颇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韩景还是平静答着:“从他座下核心弟子陈巍,便能知道许多信息。
陈巍身上佩剑品阶可达地品高阶,玄阴八歧剑,在苍羽残府出产宝物中曾有记载。苍羽残府自出世起便被朔戎宗割据,用作门内弟子历练……”
“哇,师兄好厉害。”萧易在韩景从开天辟地开始讲述之前,适时打断了他。
……糊弄人也这么不用心。
“大师兄洞府藏书众多,你若以我之言多去翻阅,怎会连这些事都分析不出。”韩景决定不放过任何教育萧易多读书多看报的机会。
“师兄阅历丰厚,那应该知道,朔戎领域内的酒可称三界一绝吧?”萧易再次转移话题。
好拙劣的手段。
他同别人往来时也是这样的吗?
“晚间有事要办,不能饮酒。”韩景答他,不悦道,“你何时有了酒瘾?这两年你在外面都染了什么恶习?”
“师兄,我没有——”萧易不耐地拖起长音,想到周围还有人在,传音遣散修士后,才着急解释道:“我平时不怎么喝,但朔戎这边好酒,办事儿一定要有酒助兴,这是地方风俗。
师兄说我有酒瘾,着实冤枉我了。我掌管绝魂垓这一年来,好不容易攒了几坛好酒,想到今日如何处理都是死局,我才舍得把这几坛酒搬出来,当给自己践行,喝完就另寻别处藏身。
不想酒还未喝完,就等来了师兄。”
萧易语调一转,背着手欠着身就往韩景的冷脸跟前儿凑,偏着头,做出一副比他矮的假象,略微仰望他,企图唤醒师兄的怜爱。
“我有好东西想和师兄一同享用,师兄却开口就冤枉我,这叫我怎么不心寒。”
韩景向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萧易这种东西,还是放到外面,由他割据一方自己玩去来的省心,但凡给他一点儿磨人的机会,他就能蹬鼻子上脸,瞬间抛掉所有气度地粘人身上,扯也扯不下。
“别喝酒了,吃药。”韩景一把将他矫揉造作的姿势掰正,“我方才给你的丹药你还没用,从清平城回到画中的锚点很远,你先疗伤。”
萧易被他摆成军姿,也没了继续做作的念想,故意睁大的上眼皮耷拉下来,一派死相,“这酒难得,是从却邪仙域运来的稀罕货,送到清平城的寥寥无几,师兄真不尝尝?”
“……还剩几坛。”
韩景出此一问,萧易或感觉对饮的机会骤然增长,眸子一亮,即刻答道:“四坛!”
“好。留待晚间宴请聂长老吧。”
“……”
萧易无言半晌,取出丹药倒了半瓶进嘴里。
“我还有事要做,你先自行炼化药力……!?”
在韩景的注视中,萧易脸上又淌出两抹血色,他自己似乎浑然不知,找了片平地正欲走过去盘膝坐下,身子就忽然往后一仰。
韩景瞬移过去,捞着他的背将他接住,掐起他手腕。
“……多久没休眠了?”
元婴快废了。
“两年。”
萧易面无表情了一会儿,才对外界的刺激有所反应,答道。
韩景也不想教训他什么了,正掐着他手腕,像以前一样帮他稳住元婴,萧易身子就往前一倾,整个人砸在他身上。
“小易?小易?”
韩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就这么随地大小昏了,晃了他几下,就听萧易埋在他肩膀的脑袋中传出闷声,“好困,师兄别动。”
“……还能挺一日吗?晚上你还需出面。”韩景试着问。
若不是元婴的损毁情况骗不了人,韩景都能确诊他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开始流鼻血眼前发黑的症状,是故意为之了。
在能起到磨人效果的一切事情上,韩景对萧易的信任度都已降至零点,但人倒在他怀里,他又总不能说些刻薄话,将人给推起来。
“我晚上会醒过来……”
萧易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就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韩景无奈,四外望了望,方才放出朔戎弟子的笼门还在向外敞着,韩景便拖着他,坐到了囚牢边沿,习惯性地叫他枕在自己腿上。
他探出萧易体内丹药已然开始起效,便放下心来,召出解厄,双手成印,一轮八卦阵登时自他所在之地向外铺出,缓缓旋动,覆盖整个绝魂垓。
六爻升起,韩景拨弄阴阳,变更卦象后,伴着黑气磅礴,六神嘶鸣,六爻重新落回地底。
这一日,从天明至薄暮,清平城中暗潮汹涌,多方势力的沉疴宿疾几乎同时并举,多年来的稳定局面遭人搅乱,平衡不再,势力间的明争暗斗一触即发,假以时日必将发展为混战,若要平息,不知还需多少年的光景。
隆隆声响透过石层,不断传来。韩景静坐在地下城,感知着四方躁乱的灵力波动,知道谋划落成,清平城从今日起,便要数十年无有宁日。
他听着听着,深吸一口气。
这样做,真的对吗。
蓦然,铺开的神识中,出现了一股暴烈至极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是一枚布满了毒针的狰狞暗器,初看只觉粗犷,细探之下才知其凶险异常。
而如今,散发出那气息的修士,已落至绝魂垓外,布满细茧的宽厚手掌扫了两下衣服上的褶皱,一根拐杖似的粗棍向地上一戳,传书的金色符文便刺入围墙,直向地心寻来。
“朔戎宗,墨阳三长老,聂知秋,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