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旁树枝新发了芽,风不再寒冷刺骨而变得温柔舒适,玻璃上不再弥漫着水雾,身上的衣物渐渐变薄,手脚却也不会冰冷,无聊时哈气却没有了白雾。
不知何时,暖春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临。
清晨,林随安是被热醒的,徐悠南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炙热的鼻息撒在他的耳后,没醒过来的时候还好,一醒过来就开始觉得痒。
他小心地把徐悠南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再慢慢把自己移开,重新给徐悠南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地去洗漱。
洗漱完之后他把头发一扎,走到衣帽间,对着一屋子的衣服挑挑拣拣。
没过一会儿,徐悠南就醒过来了,醒来的一瞬间就觉得怀里尤为空虚,于是起身径直走向衣帽间。
衣帽间的门开着,还没走近就看见林随安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对面一整墙的衣服,也许是挑累了。
近些年来徐悠南有些近视,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大概能想象到。
果不其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林随安转过脸来,一脸苦恼地看着他。
徐悠南忍着笑,过去拉他起来,再顺势拉进自己怀里,问道:“还没想好穿什么?”
林随安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被嘲笑了,微微愠怒,“想好了!”
徐悠南:“哦?”
林随安随手拿起一件驼色羊毛披肩,面无表情,“穿这个。”
“里面呢?”
“裸奔。”
“……”
徐悠南这回是气笑了,捏着他的脸颊往两边拽,皮笑肉不笑地说:“满嘴跑火车。”
两人现在其实算不上是同居,只不过是有空了就我去你家住住,你去我家住住,但大致细算下来,两个人可以说是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
小打小闹过后,林随安就穿着那件披肩出门了,不过里面没有裸奔,配了个件白色的花边衬衫和深棕色裤子,还踩着双短靴。
徐悠南早已在楼下停好车等他,基本上重新在一起后的每天都是徐悠南先送他去公司,再自己去上班,林随安都暗暗感叹自己的驾照算是白考了,毫无用武之地。
但没想到,这么快他落灰的驾照就重新有了用武之地。
林随安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接到了徐悠南打来的电话,说是公司临时通知出差,等他自己回家收拾有些赶,问林随安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去他家收拾一下行李,午休时他会来找他取,顺便可以小聚一会。
说是小聚,但林随安知道,基本上徐悠南拿了行李就要立刻去赶飞机了,根本没有时间。
林随安应了,幸亏他的车现在就停在车库里,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于是拿着钥匙潇洒转身,积极投入家政服务中。
徐悠南的行李箱就放在进门鞋柜旁,林随安进了门就顺手拎着到卧室,打开徐悠南的衣柜开始收拾。
徐悠南的衣服要比他少很多,大部分都是同类型的,掺杂着几件运动服,应该是他平时健身穿的,林随安挑挑拣拣随便给他搭配了几身,又拿了几件西装,叠好了放进行李箱,又跑去洗漱间拿日常用品。
一个行李箱被塞得鼓鼓囊囊,林随安正打算合上的时候,余光中扫过床头柜时一顿,他时常把惯用的东西放在床头柜,方便他拿取,不知道徐悠南是否有这个习惯,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打开看一下。
出乎林随安意料,床头柜里只放着一个东西——一本相册。
林随安觉得自己不该动,但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他去触碰这本相册。
相册翻开的那一瞬间,他就愣住了。
这本相册不大,一面只能放两张小相片,而这两张相片中的人,全是他。
这两张相片中的他都身处一片深山绿荫,第一张是他侧过脸,不知道在看什么,这张明显有些模糊,就像是从一段视频中裁剪出来的一个画面。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都是同样的模糊,相片里的他穿着同样的冲锋衣,只是动作不同,甚至可以连起来,从他侧过脸去看向一边再到转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
林随安拿着相册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是傻子,这很明显是一段视频的他被一秒一秒地截下来了。
但他对这段视频可以说是毫无印象。
往后翻,第五张相片中的他变得清晰,那时的他要青涩许多,发丝被打湿贴在额头和脸颊,也许是眼睛进了水,他并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在揉眼睛,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
林随安记起来了,这是高一下学期时的研学旅行,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徐悠南拿起相机记录了他。
这张相片下,是一盘看起来就食之无味的类似蔬菜的东西,林随安记得这盘菜,也记得他曾跟徐悠南吐槽过。
下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朵开的鲜艳的花,有一只白皙的手隐藏在花朵之下,只露出来一点,这是林随安自己的手,而这朵花,算是第三次见了。
直到此刻,林随安才知道这朵花的名字,徐悠南在下面标注到:蓝蝴蝶——鸢尾花。
林随安忍不住笑了,怎么他随手拍的照片都要打印出来,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翻到下一张,林随安的眼睛瞬间瞪大,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一面的两张,一张是他和徐悠南的合照,徐悠南揽着他的肩,而他有些僵硬地看着镜头,另一张则是他们五个人的大合照,那时的每个人脸上都有着鲜活的表情,洋溢着青春特有的色彩,仿佛就要冲出这张相片来感染人心。
相册在这一页戛然而止,再往后全是空白,林随安终于按捺不住,抱着这本相册,慢慢俯下身,眼下、心里都酸成一片。
临近中午时,徐悠南来到林随安的公司,一路打过招呼后,走到林随安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徐悠南推开门,看见林随安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上的那件羊毛披肩有些宽大,长度堪堪盖到了小腿,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瘦削,又添几分温柔,但此时他对面是高楼大厦,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朵脆弱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想轻柔的抱住他,林随安却忽然转身,在他刚伸手时扑进了他的怀抱。
徐悠南被他扑得一愣,有些迟钝的抱住他,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从自己胸口处传来的闷闷的声音。
“我看到那本相册了。”林随安停顿了一下,又解释般的说:“我不是故意乱翻你东西的,我以为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怕忘给你带了。”
徐悠南一时间心情也很复杂,秘密被戳破后的震惊和无措让他难得有些慌乱,但好在很快平复下来,他安抚性的拍拍林随安的背,“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把相册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偶尔累了,念了或者失眠,就会拿出来看一看,也算是一种慰藉。
“你把相册拿过来了吗?”
林随安吸了下鼻子,说:“带过来了。”
林随安拉着他走到办公桌前,相册就静静地躺在上面。
林随安掀开第一页,他抬起头看着徐悠南,“前面那几张,你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我都不知道。”
徐悠南轻按他的眼尾,“高一下学期的研学旅行,我录了一小段视频,不小心录到了你。”
说到这里徐悠南颇为无奈地说:“林唯野一直乱入镜,大部分全都是他,只有几秒录到了你,后来我就把你的这一小段都截出来了。”
猜想得到印证,林随安愈发难过,“是在……我离开之后吗?”
徐悠南沉默地垂下眼,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才回应道:“嗯。”
林随安闭了闭眼,徐悠南翻过这一页,接着说下去,“这一张也是厌学旅行时拍的,很好看,不知为什么,那时我的镜头总是对向你。”
徐悠南笑了笑:“现在才明白,镜头会下意识指向爱的人,拍出来的是我眼中你最好的模样。”
林随安慢慢靠在徐悠南的肩上,心里沉闷得说不出来话。
“这张照片,是我找张叔张姨要来的,他们当时没说什么,直接把照片取下来给我了。”徐悠南说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那时的画面,张叔立刻去取下了照片,张姨则是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现在想来,像是在心疼他。
“后来他们关了店,我们去帮他们打理,临走前我们又拍了几张照片,那面墙上的照片他们都带走了,除了这张,”徐悠南看着林随安的眼睛,说:“他们留给了我,说让我多个念想。”
林随安捂住眼睛,靠进徐悠南怀里,哽咽着说:“我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