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距离祭祀东皇太一的日子近了。
而皇帝也出了门看看外面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彻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别看他现在还能四处巡视,甚至仍有心情杀人,但的确老了。
在太子起兵之后,他虽然从病中恢复过来,奈何精气神已难复当年。
如今他不再像年轻时频繁出入宫闱游玩,毕竟身体和精力都不允许,出去也是为了正事。
今日他会出来,也是想看看长安为东皇太一准备的祭祀如何,他寄望神明能保佑地下的儿子平安顺遂。
他背着手一步步向前走着,身后的宫人也打扮得像是普通人家的随从一般,刘彻走了两步忽然瞥见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刘彻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点什么东西,就好像有什么钩子一下子勾住了他的注意力,催促他必须多看几眼。
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两人。
宫人见刘彻注视的方向,也随他望去,低声问道:“陛下?”
刘彻把视线收了回来。
宫人的一句话把他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刚刚那点缥缈的、若有似无的灵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刘彻想想,能引起他注意的事情其实不少,不过目前他最在意的是刘据的事情,而这件事反正与刘据之事无关,暂时搁置在一边不去管应该也是可以的。
祭祀的日子近了,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在这种吉利的日子杀人见血,总归有对太一不敬的嫌疑。
在这方面他还是很讲究的。
他慢慢往前踱了两步,本是要查看华灯布置,却在迈出第三步时猛然顿住,瞳孔倏然收缩。
是了,他想起来了!
那两人分明是史书记载中的人物:年长些的像是自刎身亡的公子扶苏,年幼的竟似少年嬴政。
始皇帝和公子扶苏的相貌在外界没有半点保存,甚至始皇帝的子嗣在外的照片都被秦二世胡亥焚毁——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哪来的这么大的气。
但是当年高祖皇帝进入咸阳的时候,萧何曾经直冲咸阳宫的档案馆,把所有的资料保存了下来。
毕竟胡亥可没想到粉碎档案馆内的数据。
因为萧何,所以刘彻得以知道始皇帝的长相。
刘彻将这两张脸在脑中对应后,忍不住抬手抚额。
莫不是求仙问道着了魔,竟生出这般荒唐幻觉?
他转头问侍从:“方才朕看的那两人,你们可曾留意?”
天子的一举一动一直被无数眼睛盯着,刘彻注视的地方本就是众人焦点。
被问的侍从立刻躬身:“确有注意到二人,一大一小,一个二十余岁,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陛下觉得他们有何不妥?”
“太不妥了!”刘彻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快把那两个人给朕带过来!”
前朝的皇帝和皇帝的继承人出现在这里,不管是真人还是别人伪装的,这都是非常大的隐患。
他现在已经老了,而且之前重病都差点要死了,在这个时候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选择的继承人太过于稚嫩了,没有办法应对麻烦的能力。
不,准确地说,即使对于他来说前朝之人也是一个麻烦。
当年刘邦在建立汉朝的时候吃过很多秦朝的教训,比如说不废分封,又比如说不能单纯地用法家学说来治国。
这些策略有些正确,有些错误。正确的就如同休养生息,错误的就譬如执行分封制。
其实准确地来说,其实本来还应该有一项教训,那就是要扫清秦朝可能存在的叛乱势力。
此种警惕来自于对秦始皇逝世后六国之人掀起的叛乱,他们对自己的故国时时刻刻的怀念。
只可惜,秦始皇帝曾想着万世皆可为君,秦朝却二世而亡,他那身为二世的儿子胡亥还把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都杀了个干净。他的血脉断得比秦朝断得还快。
对于胡亥来说,他也许只是想清理掉可能威胁到自己统治的兄弟姐妹,但这一切最终都便宜了刘邦。
刘邦的牙花子都快笑出来了,刘彻也是。
这可真是二世的恩情还不完。
要知道,胡亥虽然是个小废物,但是他的兄弟姐妹很多都不是省油的灯。
胡亥能够上位,主要是嬴政基本上继承了他父亲和祖父的死法——猝死,死得突然,而且赵高和李斯给力,而李斯比赵高有用多了。
只可惜,赵高是一个聪明人,但也是一个奸臣。
他在狡诈这方面远胜于李斯,所以李斯死了。
他满脑子都是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条蛀虫将大秦腐蚀得千疮百孔之后自己也会被压垮。
奸臣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完全没有长远的目光,只在意眼前的利益。他们的聪明能帮他们得偿所愿,但是到了最后总是成为了杀死他们的那把刀。
到最后与嬴政血脉最近的人只剩下子婴了。
然而,子婴的存在其实非常无力。
他是什么角色?
是嬴政的侄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他是当年发动叛乱的长安君成蟜的后代。
虽然他是目前离嬴政血统最近的人,可是他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说服力,毕竟成蟜可是因为叛乱后兵败被杀,当秦人选择他的那一刻,他们也是无奈了。
一切的一切对于秦人来说可能是一场悲剧,但是对于刘邦来说,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六国之人会为了怀念故国而掀起叛乱,秦人自然也会。
可是这不是最受秦人承认的秦王、始皇帝嬴政的子嗣已经死绝了嘛,不像是六国之人还能找出他们王室的血脉了。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如果现在“嬴政”和“公子扶苏”出现的话,事情也许会发生一些改变。
对,秦朝已经覆灭了一百多年了,人心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世界可从来都不乏阴谋家,只要给他们一个理由,他们就能借此兴风作浪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