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空出，揣手张望的群臣如鸟兽散，皇陵空荡，只有宫里来接人的龙车凤辇停在神道旁。

许沅姬的白花已摘，换上凤钗，登车前，她走到逐风前，仰着头，嘴唇几度开合，只道：“照顾好她。”

燕岚重重点头，拉动缰绳掉转马头，却听到后面的喊声。

她勒马，见刘静姝拖着步子走来，停在一步开外，满眼怅然：“今天的事不是她做的，她不会这样无情。”

“她敬你爱你，你却躲在暗处捅刀，还有脸在我面前提情义。”燕岚眼中没有温度，“有件事你该知道，如果今天我听到别的消息，站在这儿和我说话的就不是皇帝了。”

她熬了一整夜，模仿洛闻音的笔迹，传令三卫大将军不得来京，又调来一万人马，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知这场不见血的兵变里，上苍到底眷顾着谁。

燕岚不和刘静姝多说，策马赶回安国府，临近府门，竟生出股近乡情怯之感。

方才乐晗回来，简述过前因后果，柳映真在门前等，神色自然，她牵着马朝府里走，如释重负地道：“昨晚用药后烧退了，但人还没醒。”

如今局势在燕岚掌控中，就不会有人入府打扰，洛闻音也能安心养病。

逐风交给马夫，两人沉默着向后院走，路过廊道时，黄侍医端着药从另一边走来。

药刚熬好，热气钻进燕岚眼里，她揉散了湿意，疲惫地问：“殿下什么时候能醒？”

这问题，黄侍医听了不下十遍，但她依然答不出来。

燕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打起精神进屋。

榻前还围着几个侍医，洛闻音昏睡不醒，喂药前要先施针，一勺药喂一半洒一半，喂完一碗药，少说要小半个时辰。

趁这点时间，燕岚快速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寝衣。等屋里的人退出去，便趴到榻上，杵着半边脸摸洛闻音的眼角。

那里没有红痕，不像平时触碰那般，睫毛会轻闪。

府里的人把洛闻音照顾得很好，被褥下的中衣干净，铺在枕下的头发梳理得平顺，嘴唇随时用水润着。可她的呼吸那样轻，将手贴在鼻下，也很难感受到呼出的热气，脉象又那么弱，要三指按紧才能探出。

好在跳动得还算平稳。

燕岚拉起被褥盖在身上，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和洛闻音十指紧扣，她们不过分别十日，却好像过去了很多年。

*

侍医们束手无策，柳映真以回传军报为由，派云笙去淄顺找金素钏，这一趟来回，最少十四五日，大伙心都吊着，在不安中度过无人赏月的中秋。

府门依然紧闭，除了沈家姊妹，朝臣皆不让进，经过端阳门前那事，倒也没人敢在这时来求见。

朝臣不来，乌阳使臣一日要来几次，不让进就坐门口，府卫驱赶不走，只能装作看不见。

此时是午膳时间，燕岚给洛闻音喂完药，听说这事，唤云箫进来守着，随柳映真到府门前查看。

三日不出屋，再见阳光，她有些恍惚。

乌阳使臣是个精装汉子，官话说得溜，问他来做什么，摇头不语，府卫持械逼问，才道：“听说秦王生病了，本使来探病。”

燕岚拔出府卫的佩刀，割开使臣的衣服，冷面寒声：“诅咒皇族，是要掉脑袋的，你明白吗？”

使臣退后几步，捂住衣服上的口子：“这消息在我们乌阳都传遍了，你让我进去见秦王一面，谣言不攻自破。”

燕岚举刀逼近：“秦王处理完公务自然会见你，不想死的话，滚！”

京中尚未有风声，这消息怎么会在乌阳传遍？就算在乌阳传遍，也是这几日的事，使臣能以此为借口，来府门前蹲守，定是有朝中人告密。

知道洛闻音受伤的人很少，孙谌还在北衙狱里关着，宫门由长戎卫把守，刘静姝不能随意出宫。

黄彦锡！

鸿胪寺接待外史，官吏可以随时进出四方馆，她只能想到这人。

使臣一步三回头地走后，燕岚把刀还给府卫，对她道：“去北衙大营找沈涵仪将军，叫她派人盯着四方馆，我朝进出的官吏都要记下来。

柳映真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但没说破，入府后开起玩笑：“年初郡主拒绝入府后，成天在府前蹲守，撵都撵不走，那时给我愁的，不想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郡主赶别人。”

燕岚捂脸不想提那事：“那不一样，我是一番美意，这乌阳人不安好心。”

两人说笑着回后院，中秋后天气转晴，院中金桂挂满枝头，在碧空下散发出幽香。

燕岚站在石凳上，折断枝杈，要把这花香带到屋里去。

刚从石凳上下来，就见云箫大步跑来，含着哭腔喊：“郡主，殿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