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水饭,盐水鞭子,对待穷凶极恶的罪人也犯不上这么狠,白千帆刚想劝他两句,就看见他转过身去,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离开了汀兰轩。
楚见山脱掉几乎被血浸了大半的外裳,仅留一件单薄的中衣,独自走在汀兰轩的石子小路上,四周的花草树木被毁了大半,一些房屋的火还没被扑灭,天被烧亮了个窟窿,漂浮的火星顺着风飞到楚见山面前,混着烧焦味,血腥味,一齐冲进他的鼻腔。
楚见山几乎是瞬间犯起恶心,扶着树干吐了出来,可偏偏手又忍不住发抖,撑不住身子。
他抬头看向前方,这条路还很长,弯弯曲曲的延伸到不知哪里,他继续磕磕绊绊往前走,心里突然想起了程渊说过的那句话。
“能哭是好事,只要能哭,就代表还能走下去。”
可惜,他现在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膝盖忽而一阵刺痛,不知何时,他半跪在了地上,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彻底倒了下去,周围一切都慢慢变暗,直至消失。
三日后,天牢。
潮湿的水气把角落的干草都润湿了,偶有老鼠迅速跑过去。窗户也被封死,透不进来一丝干净空气,血腥味混着霉味,显得刺鼻又恶心。
屋中间的架子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身上已经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竟找不出一块好肉来,被黑色布条蒙住的眼睛下方,是苍白到极致的脸,还有因缺水干裂的嘴唇,渗着丝丝血迹。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程渊微微侧头,听见了浅浅的脚步声,步伐规律有致,不急不慢,应是只有一个人。
因为楚见山的命令,每次进来的人都不跟程渊说半句话,打完了鞭子就走,可程渊听得出来,这不是前两日打鞭子的那个,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今日的鞭子也打过了,程渊一时猜不出来这人是要干什么。
“你是谁?”
程渊低声问道,声音因为多日的缺水有些沙哑。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破烂的木桌旁,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水流冲进被子里的声音刺激到了程渊,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人拿着水杯走到了程渊面前,将被子口对准了程渊的嘴巴,程渊撇过头去,赌气不喝,那人便用手撑起了程渊的下巴,捏着他的脸逼他喝下去。
“咳咳咳……!”程渊被呛了好几下,可还没缓过来,就又被灌了几杯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程渊粗喘着气,附着好几道血痕的胸口也跟着上下伏动。
喂下了最后一杯水,那人把被子放回去,转身的时候,衣袖蹭到了程渊的鼻尖处,清列的竹香瞬间被他嗅到,与潮湿阴暗的监牢显得如此不同,熟悉又温暖。
程渊几乎是不敢相信,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师尊……?”
他能感觉到那人似乎是愣了一瞬,而后向他走过来,袖摆轻柔的布料略过他的侧脸,蒙着他眼睛的黑布条便被解了下来。
程渊睁开眼睛,却不敢抬头看人,倒不是怕被光刺到眼睛,而是不敢面对楚见山,他低着头,看见了楚见山的青色外袍下摆,沾染了不少监牢里腐烂的泥泞。
“师尊,你衣服脏了。”程渊也没想到,他先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话。
楚见山问他:“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吗?”
程渊点头:“大概记得一些。”
“怪我吗?”楚见山问。
“什么?”
楚见山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不给你水和饭,不让你看东西,让人打你鞭子,都是我下令的。”
程渊苦笑了下:“也大概猜到了些。”
楚见山不说话,只是心绪不稳,捏着他下巴的手竟开始不由得收紧了些。
“嘶……”程渊轻喊了声:“有些疼,师尊轻点呗。”
知道他是想缓和气氛,可楚见山看着他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笑不出来,他收回了手,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说道:“我阿姐死了。”
程渊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眼眶瞬间红了,满脸都写着怎么可能四个字,他心里清楚,楚清澜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楚见山勉强笑道:“看样子,这件事你没猜到。”
程渊气息不稳,眼神闪躲着问楚见山:“是……因为我?”
楚见山反问:“不然还能有谁?”
他死盯着程渊的眼睛,字字诛心:“有谁能轻易进入汀兰轩,有谁能支开师兄派来保护阿姐的人手,有谁能不让我阿姐设防,轻而易举杀了她?你来告诉我,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