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所在势力不受影响,难以根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今天我拔掉他一根头发,我回去了,明天他又长出来,那是不是又得有人要过来潜伏送死?”
如果最终死的是他一个,就能把这毒牙连根拔起。
牺牲一条命,救得是千千万万的人,姜砚觉得值。
沈为听他说完,盯他半晌:“姜砚,你是我的兄弟,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但如果……你决定要为民族大义赴死,我也绝不拦你。”
——可若是为了温书眠,那绝对不行。
“你要披国旗,进烈士林,我若有幸陪你赴死,葬你隔壁。”
“但我若侥幸存活,每年扫墓,一定把你最喜欢的酒带来。”
姜砚苦笑,松一口气。
他推开沈为揪住自己的衣领,站直了身子问:“你还不了解我?”
沈为抿着唇,拳头轻轻握起,砸下他肩,算是为自己之前的失态道歉:“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姜砚早做准备,埋下头,在沈为耳边低语几句。
沈为听完吃惊,眼瞪大了些,又与他确认行动途中的危险性和难度系数。
两人密谋十来分钟,眼见时间不宽裕,姜砚压好帽檐:“天快亮了,后续行动我会想办法给你放消息,温书眠这人警觉,我必须得赶在他醒来之前回去。”
沈为追他两步:“姜砚,注意安全。”
那条巷子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姜砚跑了很久都没跑出去。
挺拔背影留在雨中,显得缥缈又苍凉,让人忍不住想跟上去陪着他一起走走。
如果可以,沈为当然希望姜砚能一辈子都活在他眼跟前。
可他们身负使命,两肩扛起来的重量,却偏偏架不住自己的命。
沈为目送姜砚离去,在对方即将转角消失的瞬间,自己刚垂下眼。
却忽发觉那远走的男人,背脊僵直,脚步猛地顿住。
在暴雨夜里惊出来的冷汗,颗颗分明,顺着背脊直往下掉。
转角遇见温书眠的惊喜,无异于八百支机关枪同时指着自己的脑袋。
姜砚视线恍惚,察觉有人,但先是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额头。
后才瞧见温书眠靠在墙角边,那双锐利的狐狸眼微微上翘,散着笑意落在他的周身。
——抓到你了。
双方对视的当下,男人呼吸猛窒,他不知道温书眠在这里站了多久。
但是根据对方衣衫湿透的程度,大概率是尾随他来的。
倒是幸好,转角的地方距离巷子尽头很远,纵是他耳朵竖到天上,怕也听不清楚。
何况沈为情绪失控嚷嚷的那两句,也全是控诉姜砚私心的,没泄露其他计划。
只唯独难解的一点,就是温书眠见过沈为好几次,也知道他是省上来的警察。
自己深更半夜偷跑出来和警察见面,这一点该如何解释?
两人撕开面具对峙的第一眼,双方眼里都没有所谓得知真相后被冲击,所产生的任何过激情绪。
姜砚没有惊讶于“温书眠竟然装睡骗他”的事实。
而温书眠则更是那副早已猜透了“你果然是卧底警察”的神情。
枪口就指着自己的眉心,千钧一发。
今天温书眠不杀他,他就得当着沈为的面,兑现刚才的承诺。
他必须得当场毙掉这跟皮克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祸害,可他……怎么下得了手。
而温书眠常年拿枪,生死一线,高举武器的手指丝毫不抖。
他紧盯着姜砚疯狂震动、犹豫、又痛下决心的眼。
小狐狸头偏了偏,一眼看穿他:“想杀我?”
对方用下巴指了指他腰后那处,嗓音轻缓道:“要动手,也不先把枪拔出来?”
他古灵精怪地,说话时,枪口再往姜砚的眉心处,重重抵下去:“要不这样吧,你把我打晕,我醒来当自己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砚:“……”
大雨浇的人唇色发白,唇角紧抿。
温书眠在叫他动手时,男人指尖打了个颤,但没往后腰处摸。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许是想要给沈为争取逃跑时间。
心里盘算着本也是偷来的命,他就当……
就当在缅甸的时候,自己没能活着从温书眠的床底下爬出来过。
姜砚闭上眼:“杀我,放他走。”
温书眠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确定是让我放他走吗?”
他不甚在意的陈诉着眼前命悬一线的光景:“可能是我得求他放我走吧。”
“?”他说……什么?
姜砚猛地将眼睁开,那时才看到沈为根本没离开。
对方在瞧见他脚步猛顿的当下,就已经知道是他带来了尾巴。
而又在看他一言不发放弃抵抗后,也差不多九成九猜到了来人是谁。
沈为背贴着墙,小心翼翼逼近险境的当下。
先是听见温书眠软刀子逼人,让姜砚拿枪对他动手的声音。
然后自己举着枪寻找机会,试图一枪击毙,斩草除根。
却不料在掩护下刚露出一只眼,就被那双“我知道你在那”的挑衅视线,给牢牢捕获。
沈为索性不装了:“放下枪。”
温书眠无奈看他:“真是抱歉啊,从小学到的规矩,拿枪尚有谈判的筹码,放下枪,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为:“今天拿枪放枪,你都是死路一条。”
“那我临死也要带走一个。”温书眠枪口猛转,从指着姜砚变成指着沈为。
狐狸微眯起来的视线透着危险,保险栓那时拉开了,姜砚很确认。
他不知道温书眠追出来的意图是什么,如果只是想置他于死地,完全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温书眠想杀他,待他回去,随时动手,易如反掌。
而如果是只想确认他卧底的身份,那也没必要冒着危险等在这里。
趁那狐狸手指扣下的间隙,姜砚一把握住那枪口。
两方比着力,在徒手对峙的过程中,姜砚细心地察觉到温书眠因为担心走火,而在抢夺过程中用枪口指着地,没硬对着他……
男人先发制人:“温书眠,你有什么条件,你说。”
狐狸的手冰凉,裹满寒气,丝毫没有任何人的温度。
混着大雨的湿气,和第一次碰面在床底下的肢体接触,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砚的大手,掌心几乎完全包着他的几根指节,暖意渡过去。
像藤蔓一样的指尖绕进来,四两拨千斤的,把扳机命门护到自己手中。
温书眠那时像只被人遗弃的猫,一边担心二次受伤,所以用尽全力龇牙,防止外人靠近。
一边又将头抬起,从姜砚冰冷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丝对方想救自己的急迫和恳切。
小狐狸显得可怜,故意露出伤口给他确认:“姜砚,你真是警察?”
男人眼睫挂着雨珠,也紧紧看他:“我是。”
绕在他们手里的那把枪,突然间仓促落地,‘啪’地声掉进脚旁水坑里。
姜砚没来得及松懈,便觉一团绵软忽然重重砸入自己怀中。
温书眠的双臂,紧紧环绕他的腰身,脑袋埋进他胸口。
颤抖着,混着呼吸的热气,又有眼泪全蹭到一起,暖意强行涌进他的身体。
可又因为那样拼了命怀他怀里挤的动作,抵得人有点难受,姜砚又觉得心痛。
温书眠从没抖得这么厉害过……
“姜砚,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