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收回手,掌心紧紧按住自己心口,试图缓解那里的疼。
可细细密密如刀割般的痛感,又哪里是用手能按住的?
这样为情所困的痛楚,具象化地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钝刀子割人的痛,更加难以承受。
姜砚感觉他的心脏好像真的生病了。
男人这时越克制,痛意越生猛,他止不住地喘,到后来背脊屈起,呜咽声越来越重。
沈为头一回碰着这种情况,没见过有人失恋会疼成这样,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没事吧,阿砚。”
沈郁也被吓得丢了杯子:“阿砚哥哥。
沈母见状,更是心疼,她丢了筷子直接绕过桌身来。
一伸手,就摸到了姜砚满头冷汗,又看这孩子低声抽泣,捂着心口,呼吸困难,难受地喘不过气。
这症状看起来,可比那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更要严重的多,尤其脸颊两侧蕴起一层不正常的粉,但偏偏四肢冰凉,身体抖得厉害。
沈母心疼坏了,她把姜砚搂进怀里,手心轻轻拍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哄着:“没事,没事的阿砚,你好好哭一场,哭完就把他给忘了。”
家里人虽不理解,但都很担心姜砚的情绪。
只唯独沈局远远坐着,瞧着家里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心里窝着一团火。
中年男人忽站起身,他将手中碗筷狠丢出去:“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没出息的东西。”
姜砚病了,身体、心理,全部病的非常严重。
他不知道温书眠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死了,那死前有没有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和对待?
这些毒贩集团惯常最恨卧底、叛徒,温书眠大抵两样都占了点儿,还跟姜砚有些不清不楚。
那持枪前往寻仇的,本就恨他恨得牙痒,逮着这个机会,不得在皮克斯面前添油加醋,狠告一状?
而诸如皮克斯之流,哪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他会把温书眠怎么样?
姜砚不敢去想,也无法原谅自己,明知深渊,却还狠心松开他的手。
尤其事后在脑海里排演万遍,结局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因为这盘棋局,只要入局,便是死局,他恨他的无能为力。
迎接沈郁出院的家宴不欢而散,后续家庭氛围更加压抑沉闷,姜砚依旧萎靡不振。
他反复高烧的病情得到缓解,家庭医生也建议这种情况,最好再寻求一下心理医生的帮助。
听说许多长期潜伏的卧底,回归正常生活后,都会出现类似的戒断反应,对人身心伤害极大。
但沈家人只当姜砚是病了,坚信积极治疗就能康复。
阿姨每天上下往返送进房间里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地再给端出来,沈母着急的要命:“这不吃东西可怎么行?”
沈父气他没出息,恨铁不成钢:“不吃饭就找医生过来输营养液,还能饿死他不成?”
沈郁休了半个月的病假,那几日在家陪着母亲,为替他们分忧,又主动接过替姜砚送饭的工作。
可沈母担心着:“你哥哥看见你,只怕会更伤心,要不还是让妈妈去吧。”
沈郁握着她的手摇头:“阿砚哥哥有心结,他忘不掉那个人,走不出来,但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总要接受失去温书眠、甚至于可能是害死温书眠的这个事实,否则一辈子都好不起来的。
沈郁哄着母亲道:“再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可能这辈子都躲着、避着,不让他看见我吧。”
“总之劝也好,求也好,总得让他接受我、原谅我,不然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的下去?”
家里最小的儿子,经此波折,倒也长大了许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沈母心觉有理,又拿姜砚没了法子,便也不再反对,忧心忡忡地把餐盘交到沈郁手中。
沈郁接下重任,倒与旁人不同,进门劝两句,劝不动,他也不走。
第一天就陪了姜砚12个小时,而姜砚情绪稳定,不会胡乱发脾气,他就絮絮叨叨地,跟小时候一样,蹲在哥哥床头陪他聊天,给他讲故事。
那几日照料下来,男人终于愿意吃些饭了,尤其听沈郁所说,姜砚还主动开口和他说了几句话。
家里人都高兴起来,以为姜砚病情好转,尤其是沈为,当即便想冲进他房间里,拍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说:“你小子,吓死哥了。”
但沈郁拦着人:“你不能去,他好不容易才被我哄好的,你一去,万一他不高兴了,又要怎么办?”
沈为扬手往他后脑勺上糊个巴掌:“老子跟姜砚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能没你跟他处得好?”
沈郁总之是不许:“不管不管,姜砚是我哄好的,你们谁都不许去招他。”
沈母自然帮着家中幼子,尤其想着这次事情结束,姜砚愿意沈郁凑在一块儿最好。
于是那时也帮着把沈为从姜砚的房门口给赶走,沈郁照旧雷打不动,每天进出送饭,陪伴,绘声绘色地讲姜砚恢复的情况,信誓旦旦地说。
“他很快就能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但沈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瞧见沈郁这几日珠圆玉润,好像还长胖了不少。
明明大家坐在桌子上,他也没见这小子吃了多少,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日趁着下早班,回家正好赶上沈郁给姜砚送饭,沈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到姜砚房间门口。
他耳朵贴在房门上,没听见什么说话声,又望了望旋转楼梯下,母亲忙着和阿姨准备晚餐,没空上来阻拦。
男人猛地推开卧室房门,果然看见沈郁趴在床头柜处,大口往嘴里塞着原本给姜砚准备的饭菜。
沈为是早有准备,但撞见这场面,心头还是一惊,他甚至害怕惊动长辈,没敢摔门,轻手轻脚将房门合上后,又往前来掀开空无一人床铺被褥。
男人嘴角抽搐:“姜砚人呢?”
沈郁可怜巴巴地,又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找温书眠去了。”
沈为就知道,他就知道……男人绝望扶额,气得跳脚。
他手指头伸过去,恨不得把沈郁的脑袋给戳开,看看他是不是跟姜砚一样疯了?
男人压低嗓音,暴躁怒吼:“你就这样放他走?去缅甸?你知不知道那边有多危险,你会害死他的。”
沈郁不懂这些,他撇着嘴,像小仓鼠似得,把埋在餐盘里的小脸儿给抬起来,委委屈屈,两眼圆溜溜地转。
那时被亲哥骂完,又扒拉两口饭后,他才解释:“可是姜砚说,如果找不到温书眠,他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