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他在她的对面坐下,马灯的光线被他刻意压低,半张脸藏在黑暗里,蓝眼睛在阴影中冷光闪烁。
“你就是徒手挖子弹的汉斯?”他好奇地打量起眼前有趣的小子,眼底浮现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特有的躁动,“让我看看奥丁的赐福。”
猎物。
是的,猎物——星光确定没有看错,这和阿尔伯特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大相径庭,不是平等的战友关系,而是已经收入囊中的猎物。
还行,兴趣不大,只是稍有好奇。
他向自己伸手。
星光没有反抗,任由他扯开绷带。溃烂的伤口渗出黑水,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年轻的军官喉结微微滚动,皮革手套沾上的脓血黏腻恶心,脸上露出不加修饰的嫌弃。
“打吗啡了吗?”
“没有。”
“疼不疼?”他突然掐住她的后颈,拇指按在几乎没有跳动的动脉位置。
“……嗯,”她仰起头,脖颈拉出濒死的优美弧度,月光淌过锁骨,照映出喉结旁原主剃须时不小心留下的小伤口,“有点疼。”
两双眼睛在黑暗中角力。
他瞳孔里跃动着审讯室才有的捕食者光斑,而她死寂的黑瞳像口枯井。
“你说谎。”真是奇怪,菲利克斯一眼就看穿了,“汉斯,你居然在这件事上说谎?”
星光挑眉,黑色的眼睛望着他,尽量保持镇定,“如果我说‘不疼,没有一点感觉’,您会相信吗?”
“会。”
“您说谎。”
他的眼睛很好看,昏暗中的蔚蓝眸子没有一丝杂质。
认真,真诚,灼热。
真奇怪,不是谎言。
星光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中尉先生,您确实没有说谎。”注视着对方澄澈干净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梢透着几分不羁的魅惑,“不过您居然相信了,真是不可思议。”
狭长的眼角下,一颗泪痣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
“为什么不信呢?”他弯唇,勾起一抹微笑,阴影中的泪痣突然颤动,“奥丁庇佑,你就是我们连队的幸运儿。”
“……诶?”
呆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可爱。
菲利克斯愣住一秒,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下意识想要抓住这丝感觉,却又如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幸运儿?长官,您这是要找一个吉祥物吗?”星光皱眉,总感觉这家伙没安好心,亏得自己在乌曼那会儿尽心尽力照顾他一个星期……啧,后悔了。
妈的,赶紧滚吧。
蔫儿坏蔫儿坏的臭小子,惹不起!
这边,星光在心里抓狂;那边,菲利克斯还在奇怪自己下意识的感觉。
“我觉得你的提议很不错。”蔫儿坏的臭小子眉眼弯弯,伸手,往倒霉蛋的肩膀拍了拍,开玩笑道:“吉祥物是个不错的工作,等你可以下床了,就调到我这边来吧。”
抗议:“长官,这不符合坦克组的安排。
抗议无效:“奥丁庇佑,你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战场。”
某人蔫了吧唧的。
结束心血来潮的视察,提着马灯的菲利克斯带着来自伤员处的腐味回到尉官的包厢。
拉开门,正瞧见弗雷德里希靠在铺上,手里拿着一本苏联人空投的色情杂志翻阅。
封面是一个半裸的金发女郎,双腿大开,极具诱惑;形形色色的劝降标语就藏在面红耳赤的私密之中,明知是陷阱,却还是成功地引诱了年轻气盛的士兵去翻阅。
“你回来了?”小伙子抽空看他一眼,指尖在女郎的峰尖上摩挲,“见到那个徒手挖子弹的家伙了?还没断气?”
菲利克斯关上包厢门,将染血的手套扔进暖炉,看着皮革在火焰中蜷缩成焦黑团块,沉声回应:“嗯,没死,但看起来和死了差不多。”
“哦,可惜了。”对方耸耸肩,“军医说他当时一副轻松的样子,怀疑是精神受到了刺激。你可要上心点,别到时候引起连队哗变,被营长惩罚。”
“嗯。”一个小插曲而已,“那小子失血过多,看起来活不过半个月了。”
但话说到这儿,菲利克斯还真有点相信“奥丁的庇佑”了。否则,一个失血过多的将死之人,怎么还会有力气和他拌嘴?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