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会吧，不会吧。”

呼吸困难。

他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即使再想大口喘息，让机体与外界环境之间进行气体交换，但似乎周身的空气拒绝他，残酷地捏住他的气管。

“求你了，求你了……”

心脏骤停。

于他而言，此刻生命突然被人拉动了进度条，跳至最后一秒。心音停止下来，他最后能感受的声音也停下了，一切归于死寂和黑暗。

克里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球转动，但是他很想这么做，不能瞑目，再用最后一秒看一眼他牵挂的人。

猝死是指，平时看上去健康的人，迅速发生的非暴力性死亡。

很不巧的是，他完美符合病症多发人群的特点：生活无规律、过度劳累的年轻人，心脏得不到有效的休息，长期超负荷工作，精神压力过度的人群，容易发生疲劳性猝死。

这很不好受，但总比更血腥疼痛异常折磨的死亡好的多。克里还有时间赞美一下它的温柔，好笑于故事斩断他出格动作的果断。

下一刻，秒针突然向后跳动了一小步。

就像骤然切换的电视节目，手指按下小小按钮，“咯哒”。

杰森把装着药品的盒子背在身上，声音冷酷得像他的导师：“他绝对准备了。”

眼前熟悉的操作台一排排泛着金属光泽的按钮正放在手指下，他能清晰感觉到指尖的凹凸。抬起头，几十秒前的屏幕上一切都是重来一次的熟悉，他知道下一刻新的通讯就会亮起。

克里盯着蝙蝠电脑的大片显示屏，丝毫没有反应。杰森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听见他突然大口深呼吸，然后握拳狠狠敲了一下操作台。

“咚！”

已经损伤的腕关节韧带不堪重负，叫嚣着疼痛。这股突如其来的痛感蔓延至全身，使得他瞬间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全部注意力都被夺走。

杰森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监控捕捉到了什么突发事件，眼神犀利起来：“怎么了？”

克里疼得虚捧着自己的手腕，抽搐着弯下腰把自己蜷成一团时，杰森的眼睛扫过全部录像画面——情况依旧紧张，可没有值得他这样反应的异常。

他松开因为焦躁揪着盒子背带的手指，忘记自己身上带着雨水，立刻去扶椅子上的人。

克里的体温高得出奇，他的五官都疼痛地拧成一团，两行泪水挂在披了层皮肉的瘦削骨头上。他扭伤的手肿得老高，瘀血凝结青紫一块，像腐烂的伤口。

“杰伊快去吧，还有人需要你。我只是刚刚气昏了头。”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疼痛使人清醒，疼痛使人无力愤怒。

气昏了头？他现在俨然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暴怒而起抽出双枪杀出门的杰森二号。

杰森后退了一小步，有点不知所措。

阿福吓了一跳，急匆匆拿着医疗箱过来给他重新包扎手腕，并且对他的精神状态非常担忧。

“孩子，放松情绪。把手交给我，没关系的，我可以代替你工作。”

阿福温暖的手掌握住他的胳膊，动作极稳的处理他的手腕。老管家的安抚让人很快卸下心防，阿福是从小就无数次安抚过他的家人，他平静的话语能让任何情况下的他安定下来。

没有人可以经历两次死亡，人生是张单行票，到站了就该下车，没有回头重来的机会。

可他尝遍辛酸苦辣，于一次次碰壁摔倒后爬起，冲击底线的时候不免踏过了界。那时候就该当头一棒送死亡的味道给他尝尝，一次又一次，燃烧自己本就贫穷的幸运，像个不要命的虔信者一样固执。

阿福粗糙的，满布皱纹的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倒回几秒前的他恢复了正常的身体状况，那烦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觉得眼前清明，目标依旧牢牢钉在不远处。

“没事了。”阿福轻轻托着他的手，就像哄睡孩子一般。

克里摇头，用另一只手握住阿福的手掌，平稳的动作和依旧能掌控分寸的力气让他得以放下心：“我还可以继续，不用担心。”

这个情况下他没有办法说出一句“不行”。老人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初见时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孩慢慢成长为现在的成熟青年，但他的成长历程绝对算不上健康。

相比很明显性格大变样的布鲁斯，表面看上去依旧喜欢嘻嘻哈哈的克里总让他更加担忧。他似乎没有发泄自己情绪的通道，一个孩子从小就过分的早熟，以至于现今发生了什么都往肚子里吞。

小布鲁斯日日夜夜将复仇挂在嘴边，饱含愤怒的双眼仇视每一个人，用冰冷的外壳面对世界的时候，克里完全敛住他所有的负面情绪，疏解痛苦的方式是一次次犯病后痴呆抛却所有烦恼。

阿尔弗雷德看在眼里，甚至偶尔抱着树袋熊一样搂着自己脖子不放的小男孩时，他希望少爷就这样傻下去也未尝不好。

就像他曾经也萌生过布鲁斯能够放弃蝙蝠侠事业，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的念头。蝙蝠侠对布鲁斯太残忍了，克里为了最大化减轻哥哥的负担与家人的悲伤，对自己也是过分消极的态度。

阿福甚至觉得他偶尔像只幽魂，那股神秘的魔法力量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有自己的秘密，相处的久了，总能在某些时刻觉得他身上刻印着两个大字——孤独

“老爷，当我们解决这件事，你必须和布鲁斯老爷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克里闻言对上了阿福不容拒绝的眼神，他的PTSD一点不严重，经历过死亡的痛苦让他的承受底线无限下拉，只有受到外界刺激时才会状态不好，所谓刺激还都是无法规避的巧合。真的去看心理医生多半会被诊断为精神病人，万一怀疑他被小丑搞疯了怎么办？

“没问题。”还是别让阿福担心。

克里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杰森确实听话的快速离开了，刚刚阿福赶过来安抚他时，男孩朝着蝙蝠车的方向跑去，继续需要他分秒必争的任务。

但他走得悄无声息，就像没有来过。如果不是衣服依然留有被雨水沾湿的痕迹，克里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被魔法带到了什么新时空。

“蝙蝠车到哪里了？”

克里去按通讯开关，试图呼叫杰森，显然无人接通——他单方面撤出了通讯线路，甚至解除了蝙蝠电脑对蝙蝠车的定位，丢掉了身上的追踪器。

阿福看到现在的状况，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顶着暴雨疾驰的蝙蝠车，在杰森的手下近乎要长出翅膀。

就在刚刚，克里情绪波动的时候，他的私人手机突然接到一条陌生又熟悉的消息；发件人是他的同学兼学校里唯一的密友，马奇。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心脏提了起来——他有不好的预感。

迅速点开短讯，那是一封刺眼的恐吓信，或者说威胁战书。

它的署名是“JOKER”，是小丑，小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绑架了马奇，而根据短讯的内容，现在他正在——

那间市郊发电站附近的仓库里，和一台小丑改造的化学机器在一块，因为他和蝙蝠侠阻止了哈莉，小丑启动了B计划，连带新的人质一起炸掉机器。

他得赶过去。

杰森带着手套的掌心已经出了汗，他咬紧牙关，低声咒骂了小丑一句，狠狠踩下油门。

“要求是，你得自己一个人来哦，大英雄的小跟班，关掉你的定位，不然我立刻就会把可怜又无辜的小马奇炸上天～”

他的眼中含着隐忍的愤怒，那烈焰几乎已经燎到了发梢。

“没事的阿福，我知道他去哪了，没关系，我现在需要你接手我的工作。”克里闭了闭酸涩的眼皮，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管家。

“老爷，杰森少爷他……”

“是我刚刚反应太剧烈，让他一时间头脑发热——不过他本身也是这么计划的，这件事由我来解决。”

克里开始在蝙蝠洞里搜寻，开始动作迅速地换衣服，仿佛早就预演过那样。

但就算他再怎么看上去有条理，抖得几次都拿不住武器的那只好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和心慌。

但绝对不是无措，绝对没有崩溃。

“心照不宣。”

“你知道吗，其实那天的子弹毫无疑问地命中我的脑袋，把它打了个稀巴烂，滚烫的血液和脑浆喷了一墙。”

“但是我尝试了好几次，和他面对面，好几次，我和布鲁斯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证实和交流。”

“毫不意外的，他看出端倪了。那疯子思考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天马行空——他猜的很准，他解读我的每一个表情，我们距离太近，他的‘实验次数’太多。”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最亲近的队友和不可忽视的敌人，很遗憾我的队友这辈子不可能狠心那样观察。”

“然后他用几个问题套出我的话——笑气绝对伤脑子——我没法不让他知道，以我的智商骗不了这家伙。”

我要看看你什么时候真的把自己逼疯，或者“真的”死掉！

“这算宣战吗？绝对算。哦，天啊，老天爷啊，他终于讲了个上及格线的好笑话，可笑死了。”

“这辈子成长至今，我已经不是那个万圣夜绝望的孩子了。我哪里都不行，但就在这一点上最自信。我跨越千万种可能降生于这个世界，本该早夭的命运却被父母改变。从此我这一生开始尝试改变，我也同样擅长这个，就像我天生就是来做这个的。”

“我必定改变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