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被叫醒一脸迷茫地坐了起来,女孩蹲下了身与他视线齐平,从外套下面扯出里面衣服的衣角,上面赫然沾着几滴暗红的血迹。
她指了指代表着危险的血,又指了指巷子隔壁的昏暗死角。双手攥拳比划了一个拿棍棒打人的动作,然后对着他摇头摆手。
这是在香港。
克里猛地起身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巷口眺望远处,入目皆尽繁华。
身处鳞次栉比的建筑当中,人流涌动,夜市热闹非凡。黑发黑眼的人们操着广东话,闪耀的广告灯牌上写着各色的繁体中文字。
“谢谢你喊我起来。”克里不好意思地转身,那个小女孩并没有转头没,而是走了过来,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
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可爱,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认真的眼睛在同他交流。纯净的眼睛好似一张白纸,但衣角上的血迹则明晃晃地昭示了她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动物,她也可以是一把纯净的刀锋。
克里从英语切换成了粤语,大脑里是有这些记忆的,有点生疏但是放在当下正好:“啊,多谢你。我知喺呢度瞓觉不安全,但今日无家可归……”
女孩似乎不会说话,只是听到之后点头回应。或许曾经在旅行中见过面,这张面孔印象深刻,她非常讨人喜爱,克里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是卡珊德拉·该隐。
卡珊或许刚刚教训过附近的小混混,敞开外套就能看见她衣襟上染的血。但她把拉链拉好把它藏起来,再走过下一个巷子时发现了这个异域面孔的流浪汉毫无防备地倒在街头熟睡。
克里有一点茫然与失落,他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剧作家总是神通广大预知未来,想怎么耍弄只看剧本的内容。
他比女孩高上许多,但是现在却颓然着肩膀呆滞地放空目光。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剧作家半夜趁他熟睡把他一口气丢到了香港街头。
卡珊没有发现他的话,叫醒自己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了扯,他低头,女孩那双充盈着灵性的眸子蓦然与自己对上。她抬手指了指一墙之隔的街道,下巴指了指他光着的双脚,捏着他袖子的手用力,拉着他向那边走去。
克里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赤脚走在街头,硌人的石屑完全可以忽略,冰凉的触感倒是让他走着走着打了个寒颤。
她带着自己涌入人流,喧嚣热热闹闹地吵在耳边。她依旧沉默着,于是克里也安静地跟随。七扭八拐走到一家买鞋的小摊前,卡珊拍了拍正扭头和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摊主。
做买卖的生意人抬眼看到了个长得五官端正皮肤白净有点小帅的年轻光脚外国人。也不管对方赤着脚很奇怪,立刻用蹩脚的英文辅以肢体语言热情地介绍起自家的货。
卡珊拿起一双布鞋放在克里的脚边,男人垂眸朝她看去,女孩只是把鞋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点样,呢双满意咩?”
克里试到了一双合适的鞋,摊主立刻殷勤地自说自话让他点头yes摇头no,选定这双就即刻穿走。看起来傻呆呆的外国男人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点头,而后卡珊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可爱的紫色小胖鸟钱包,从里面找出零钱付了款。
她又扯起克里的袖子,另一只手指着下个路口的小吃街。
“多谢,我叫克瑞斯,嚟自哥谭,多谢你。”
他听话地跟随,小吃街上热闹非凡,暖色的小灯汇成河流照亮了漆黑的夜。克里自我介绍,女孩听闻他的出身后有些讶异地回头,若有所思片刻露出一个笑容。
克里被卡珊带到了一家买鸡蛋仔的小摊,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和她已经熟识的模样。好奇关心了几句旁边这人是谁,女孩以流利的手语回应,女人哈哈大笑:“点还有咁嘅流浪汉,我睇系离家出走嘅大学生吧?”
她很快做好了两份鸡蛋仔,递到克里手中时对他笑道:“食完就赶快回家吧,咪和家里人闹别扭,唔系每天都有免费嘅导游带你行街。”
克里拿着热乎乎的鸡蛋仔烫着掌心,也拎着小吃的卡珊早就松开了他的袖口。
女孩食指点了点走出这条街的道口,半个身子已经侧过去,朝他挥了挥手。
“等等——”他开口叫住对方,嘴里溜出来的是英文单词。
一直不愿意出来的剧作家在他的加急催促下终于显出了身形,还是一本影子厚书的模样,哗啦啦翻着自己。克里伸手探进衬衫口袋,他睡觉时肯定不可能带着钱,但是为了防达米安那里是有装着几张符纸的。
他急急扯过剧作家,懒懒散散的黑影从摊开的书页间钻出一条墨色的触肢,钻进他的口袋里缠上那些符纸。克里再把它们抽出来的时候,就变做了当地流通的一张大额纸币。
点石成金,会被交换几年份的记忆啊?算了算了,这些都不是当下要考虑的问题。
克里把钱递给卡珊,女孩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脸上浮现出惊讶,只是好笑地回望过去,不停摆着手。
“你不许转头没。”
男人只好把钱一攥,眼神迅速扫向四周——身后有个围着很多人的临时彩色帐篷,门口正兜售着马戏团花生糖。
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挤进人群,出来时手里提着只彩色的小袋子,里面装满了包着闪光紫色糖纸的花生糖。
克里把找回的零钱都垫在了糖底下,将小袋子递给了等在那的女孩。
“多谢你。”
卡珊没有犹豫太久,她有一种比起他人更加敏锐数百倍的直觉。对面的男人虽然满身谜团,但他是无害的,现在看来也很善良。让人愿意相信他只是个跟家里闹别扭睡到了街头的流浪大学生。
女孩接过了彩色的袋子,这次没有再等待地转身,朝着夜色下的街口走去,远远挥了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