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结果,是他被藏起来等风头过去;最坏的结果,怕就是死亡。
唐瑾正考虑着这事,府里老夫人身边的陪房荣氏来找他,说老夫人找他。
唐瑾心里一紧,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像他们这种男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女眷的院子里。
尤其这荣氏,处处与他娘周氏别苗头,对她娘敌意很大,她能来通知他,定是有大事发生,来看他笑话。
唐瑾在路上向荣氏打听找他什么事,荣氏的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找你自然有重要的事情,去了就知道了。”
唐瑾没打听出来什么事,只从荣氏的反应里看出来这件事对他很不利。
进到正堂里,他也不敢四下看,只觉得四周有很多人,各种打量探寻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气氛紧绷而压抑。
唐瑾低头就跪下行礼,姜老夫人让他抬起头来回话,问他:“三少爷庆祝科试一等的宴席前一夜,你在向学院外的竹林里看到邵姑娘,和她说了什么?”
不问见没见过,只问见过了说过什么,面对如此老辣的提问,唐瑾抬着头,目光望着下边,没有丝毫迟疑地询问声里有着明显的疑惑:“我没有遇到邵小姐啊,她一向在后院里,我怎么会在中院遇到她?”
那天离开的时候,唐瑾对邵馥承诺过他没见过邵馥,他觉得邵馥是个聪明的人,应该也会这样说。
若是万一对方说见过他,暴露他撒谎了,唐瑾只好拿“事关姑娘清誉,怕传言有误害人才撒谎”来作借口了。
姜老夫人又问唐瑾:“可对表小姐邵氏有好感?”
唐瑾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不可能莫名其妙问这种话,是牵扯到什么男女私事上了吗?
他眨眨眼,表情紧张中有些懵的点头:“府里的主子都很好,没有小的不喜欢的人啊。”
姜老夫人轻抿着唇不说话,姜大奶奶大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
姜大夫人对着婆母姜老夫人道:“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呢!”这个里边,“小”字拉长“事”字咬得稍重,很有些意味深长。
唐瑾回答完,堂厅里很静,沉默的气氛蔓延。
一会儿后,姜老夫人让唐瑾下去了。
唐瑾松了口气,恭敬地退下。
直到出了门,他才真的确定,这应该只是一场意外,而不是姜镇想做什么才想出来针对他的法子。
他到底有些不安,去了大夫人院子侧门处等着。以他娘周氏的聪慧,完事了应该会过来这里看一看他有没有在,给他通风报信。
果然,等了时间不长,周氏就从侧门出来了,把唐瑾拉到了一边,小声地对着唐瑾道:“梁少爷发了疯,今天竟然来让自己丫鬟去问邵小姐一个姑娘他能不能娶她,邵小姐多知礼的一个人,自然让他去找长辈商议。可我们都知道,梁家没出事时大奶奶都看不上梁少爷当妹夫,梁家出了事自然更不可能了,梁少爷便污蔑邵小姐,说……”
周氏提起梁辉时满脸都带着鄙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注视着唐瑾的神色。
唐瑾知道与自己有关了,催问:“说什么?”
“说府里宴席前一夜,他亲眼看见了,说你们两个在竹林里……有首尾。”周氏咬着牙说完,心里恨得很。梁辉这是要害她儿子啊!
周氏说得隐晦,梁辉的原话是:“那小子看着邵妹妹落了单,抱着她亲嘴呢。”
还有一句说邵馥的话也很气人:“她是长得这么勾人,却一副高高在上欲拒还迎的样子,周谦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住勾引?”
十三岁的年龄在唐瑾看来就是一个刚上初一大一点的孩子,在周氏这些人眼里,却可以谈婚论嫁会情窦初开,是以还是有人信梁辉的话,所以姜老夫人才来找唐瑾求证。
唐瑾脸色沉下去,周氏见他不高兴迅速安慰他:“你别生气,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唐瑾没有生气,只是在猜梁辉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见梁家出事他娶邵馥绝无可能,才不想让她和自己好过才这样恶心人?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周氏怕唐瑾气着,不停地在他面前数落着梁辉的不是,说他“品性低劣”“胡搅蛮缠”,唐瑾倒是很认同这些,这什么不可回收的垃圾男人啊。
弄清了事因,唐瑾就和周氏分开了,心里不免想着梁辉做这事到底有没有深意。
其实梁辉哪里有什么深意,他家逢巨变,看谁都对自己有敌意,愤世嫉俗,这放大了他对于邵馥那种“我得不到就要弄坏了让别人也得不到”的心里,才污蔑邵馥。
他也知道他的话不可靠,很可能被拆穿,他做这事本来也不是要什么结果,打的主意就是恶心邵馥。
这流言猛于虎,越香艳就传得越邪乎,越被人记得牢。不管真假,邵馥被人背后说道,甚至几年后也有人提起,也能恶心她好多年。
梁辉打得最大的主意,就是邵馥说那晚没见唐瑾唐瑾说见了,大家一看就有猫腻,猜疑两人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流言最后肯定传得变了味。
这样一来邵馥可能迁怒唐瑾,“把那贱奴狠狠收拾一顿”,甚至找个机会调到乡下庄子去,梁辉就舒坦了。
谁让唐瑾那晚管他的闲事!
还让他“教训下人不成反被教训”,被下人看了笑话。
只是可惜,邵馥与唐瑾都默契地说没见过对方,唐瑾还一副没长大没开窍的样子,让梁辉的算盘落了空。
很快,梁辉就没有心思管别的事了,他父亲被苗钦差定了罪,随同苗钦差一同押往了京城。
梁辉很是震惊,原本他爹被抓他也焦急,内心里却没多少天塌了的急迫感,潜意识里觉得他姨祖父是一省要员,谁不卖他家面子,最后他爹肯定会被放出来,家产也会被还回来。
直到他爹被押解进京,他去姜府求他叔姜镇无济于事,才懂得,权势之外,还有更大的权势。
至此,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坍塌,各种奔走、求人救父。他受尽冷脸,自觉比丧家之犬更狼狈。
苗钦差一走,姜镇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管姓俞的是不是还有后招,姜家暂时没事,他不用忍疼放弃周谦,过后就送周谦去军营历练锻炼意志,以后也不用怕周谦被抓后拷打下出卖他。
唐瑾被扔去了军营,不到十天,他又被杭州府府尹让衙役给叫了回去。
进入府衙的大堂,看到坐在堂中地上眼眶哭得通红见到他就激动无比的周氏,唐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预感到这是一部重头戏。
因为期待,他心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