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忽然就有点腿软。
不是他乱想,一定是现在他们飞得太高了!
陆承也只当他第一次乘坐不太适应,揽住他的肩,故意曲解他的话:
“是算不上,我们的家得记在你名下。等你居民身份办下来,再给你买喜欢的——下星域还有一些游离星区,等你忙完这阵,都可以去看。”
说得好像买花一样轻松。
说得好像他们会如岁月一样长久。
实际上短短几个月将转瞬即逝,他们都心照不宣。
不知怎的,谢清并没有出声纠正。
他偶尔也觉得自欺欺人的感受很不错,在这样美丽如幻梦的雪夜,可以让自己沉溺一下。
陆承似乎也感受到什么,跟着沉默了一阵子,才牵着谢清的手,接管了操控台,往高处飞。
飞舰疾驰而过,城区飞速缩小,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点。
谢清却无暇回头,无他,迎面闪来的一栋栋高耸入云的信号塔实在是过于熟悉。
他被困在西区,自然不可能常来这里。
熟悉是因为在刚流落下星域的那半年,他时时梦回此处。
“这是……星站。”
上下星域都在各自的星界处建造了巨量的信号塔,以迎接三年一次的开关。
现在还没到开关时间,高塔像一群沉默的巨兽,黑黢黢。
强烈刺目的冷白远光灯下,唯有雪花飞舞。
当时他就是在稍远的城郊,眼睁睁看着灯火通明的塔尖一个个熄灭,看着回家的路一条条关闭,却无能为力。
要是他当时有这样的飞舰……大概还有一丝希望。
可他当时本就浑身疼痛,又孑然一人,几近崩溃。
但现在看,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是。星站客运现在整体掌握在楚锐手里——也就是楚洵最想对付的堂兄。”陆承握紧了他的手,“但各个家族依然还是有各自独立控制的私人星线,我们脚下这个就是我们家的私用星站。刚刚飞过来的这条城郊航线,也是我们家的。星站、航线和飞舰的权限都已经开给你了。”
谢清呆住半晌,扭头盯着陆承。
他知道alpha一直很想要他留下。
他也知道陆承并不愿意逼他,不过是在等他回心转意。
但哪个alpha会在期盼omega不要走的同时还为omega备好离开所需要的星舰呢?
有时候他真怀疑陆承是上天看到他在西区被逼迫强制那一年半后给他送上来的补偿。
好得和纷飞的雪一样梦幻。
平日里内敛少言的alpha今夜却有很多话要说。
陆承就着他的目光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微哑:
“上周巡航我就路过这里……那时我就在想,那一天你一定就在远处,看着星站的灯一盏盏灭掉……”
alpha声音中的心疼几乎无法掩饰。
“你说过你只差一点点就赶上了最后一批集运星舰——如果你当时能直接走航线和私人星站,也不用受这么多苦。”陆承仿佛对他怎么也看不够,又用手碰碰他的脸颊,“我改不了以前,只想让你以后的底气多一点,无论你要去要留,要去向哪里。”
谢清久久不言。
半晌,谢清再次伸手勾住陆承的腰背,将自己与眼前人紧紧相贴:
“我当时刚刚分手,以为他不仅背叛我还落下我,发现自己接下来三年无处可去,是很伤心。”
背叛?
那还值得谢清想念吗?
陆承眉头动了动,没有追问这处细节,只是默默回抱住谢清。
“但如果我知道再过一年多我就会遇见你……”谢清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就算能回到过去,能赶上星舰,我也会选择留下。”
哪怕就算回到过去,留下来,立刻去找陆承,其实也不过三年幻梦。
但没关系,在他的人生中分别其实太过常见——小时候和哥哥和父亲,少年时和母亲,青年时和恋人,一场场轮番上演,未曾停歇。
他又不像陆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拥有稳定又和美的家庭。
于他而言,幸福的消弭总是快得如晨间露水。其实他已经习惯。
所以他乐得追逐美丽的幸福的幻影,然后总能做到抽身告别。
正如现在,他就在放任自己享受最后的时刻。
他始终没有想过长厢厮守。
陆承静默的凝视仿佛世间上最温柔的抚摸。
他本来还想说些旧事,但在被陆承这样看着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看见。
就好像无需多言,无需长谈,无需将他的过往一件件拆碎又摊开给人看,陆承就已经懂了他的漂泊无定。
他忽然觉得四周的静寂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回去你就帮我搬家——我要搬回你那个公寓,今晚,再晚也要搬。”
他忽然就觉得独自枕着月亮入眠简直是一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