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逞强,你家里出了那样的事,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力所能及的帮助你是应该的······”
化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刘。每天上课都端着一个搪瓷杯,里面泡着茶叶,讲两句话就要喝一口,再吐一口茶叶。
坐在前排的同学每天上课都要挨几口唾沫星子。
他上课的时候很少站着,一整节课下来都是坐在讲台后,上新课就照着书上念,讲练习题就喊学生起来回答。
没多少学生真心喜欢他,但他是副校长,手里攥着每学期三好学生和很多奖项的名额,据说这跟他腰上那一大串钥匙有脱不开的关系。
“值日是我分内的事,不用其他同学帮我。”谢栖说着就走向墙角,拿起一个扫帚。
但一只脚都迈出门框了的刘长今见状呵斥了一声道:“谢栖!”
他表情变得很严厉:“你双亲先后去世,还带着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你是班级的一份子,不用客气,更不用逞强。”
他这话一出,教室里,包括走廊上的学生的眼神都纷纷看向谢栖,他低下头,一手紧紧攥着扫帚,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谢栖咬着后槽牙,脸上一阵青白。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内心的感受,像是被一遍遍拆开包扎好的伤口,被迫在太阳下暴晒,还在尚未愈合的地方撒一把盐。
谢栖拎着书包转身就走了。
那阵子褚青时不时还会做噩梦,半夜喊着妈妈,在谢栖怀里挣扎。
谢栖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海难那天他死死抱住了褚青,还捂着他的眼睛,没让他再多看见李秀一眼。
谢栖被他的呓语吵醒,一手揽着他的后背,轻轻的从上往下顺着拍。
直到褚青再熟睡为止。
这还是谢准从前跟他说的方法,说他小时候很能折腾人,必须有人拍着哄着才能睡着,不然就哭,蹬着腿闹。
还说他出生的时候头发就很黑,是产房六七个孩子里最黑的,黑得发亮,还很茂密。
在无数个这样难眠的夜晚,谢栖都是一边拍着怀里的褚青一边想着谢准生前的话打发时间的。
他开始去打工,因为发现在干活的时候很难有力气去想什么,干了一天的活回家更是累的动都不想动了,还能快点睡着。
挣的钱还能补贴他和褚青的生活。
这样一连干了几个月到现在,他才终于猛然回过神。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去中考,谢准知道了能气活过来抡他。
洗完澡,谢栖先坐到了书桌后,翻开张静安给他的那沓试卷,他想看看自己现在做难题的能力。
他认真起来就跟入定了似的,褚青什么时候端着盘西瓜过来的他都不知道。
应该是关安上午买的,褚青切成了块,还插了个叉子,动作很轻的把碟子放在谢栖手边。
谢栖写完最后一笔才注意到他,叉起一块塞进嘴里,顺手又摸了摸褚青的头说:“真甜。”
褚青趴在桌边看着他,“哥哥加油。”
“嗯······”谢栖答应着,眼已经开始看下一题了,“我先刷点题找找手感,你要是作业写完了就先睡。”
“好,哥哥,那你明天要去学校吗?”
“不去。”谢栖转过头朝他一笑,扬了扬眉道:“到时候让他们知道,就算我不去学校,他们也考不过我。”
“好!”褚青也笑了,“我相信哥哥!”
夜色渐浓,风凉了下来。
教师公寓背面是朝着后山的,张静安喜欢睡前坐在窗前点着台灯翻几页书,今天她看的是诗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她正念到这一面书的末尾,走廊上就响起了她的名字,说是有电话打来找她。
张静安心中一凛,应了声来了,放下书就往外走,门都没关严。
可她接起来,听筒那边却很安静,没人说话。
张静安等了等,还是先开口了:“喂,是谢栖吗?”
“你如果想让他活得好好的,就别多管闲事。”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像是在刻意压着嗓音。
“也奉劝你一句,一个外来人,本本分分教你的书就行了。”
“离谢家那小子远一点。”
他说完就挂了。
听着嘟嘟嘟的余音,张静安后背一凉,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朝四周张望,但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抖,久久没回过神来。
桌子上的那本诗集被夜风吹的翻动起来到了下一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