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搏对他的杀机凛然不惧,他大声道:“我辈为护一城百姓不得不降,可是投降过后你们是怎么对待四州百姓的?上郡区朱门酒肉臭,下郡区饿殍遍野?我等不服!”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是谁把我们行踪泄露给你们的?”傀才不信他那套大义凛然的说辞,旧世家统领之时可没少鱼肉百姓,现在摆出大义,无非是无计可施后想煽动民心罢了。
薄一搏不再多言,指挥着蛊虫冲了上来,边冲边大喊,“我以我血荐朱雀城,不坠蛊师之志!我等宁死不做宸迦奴隶!为自由而抗争!”
“噗”纸刀入体,薄一搏喷出的血甚至都没有溅到傀身上,身子便已倒下。
傀的表情那一瞬间阴沉的可怕,因为他看到了饥民望向他与儡的眼神,那是长期压抑后野兽的眼神,带着某种蛰伏的凶性,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儡!”预感不妙的傀喊了一声,儡躲开一块石子,望向人群,分不清是谁砸的。
“滚出我们的城池!”
“宸迦狗,滚出我们的家乡!”
“我们不做奴隶,我们要自由!”
“我们就是饿死,也不吃一口你施舍来的饭!”
民意如潮水汹涌,傀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甚至为这一荒诞景象感到茫然,这群凡人不怕死的吗?这群人前些日子还为了活下去烹食同类,现在逞什么地域气节?修士之间争夺地盘的战争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荀城主的传音如同火上浇油:“两位大人快些走吧,莫与这些凡人计较,他们经历了非人的天灾,恐是想找个口子宣泄。”
傀额角青筋直跳,他死死盯着人群里一张张扭曲的脸,他们声嘶力竭,浓郁的憎恶情绪蓬勃涌来。
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他是救了他们没错吧?为什么现在被石头砸的是他?为什么要离开的是他?这世间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好几次,他险些被石块砸到,儡拉着他闪避,小声道:“走吧,看来这里不欢迎我们。”
傀冷哼一声,拂袖道:“行啊,走就走!下郡区那么多城池,就他们有气节,不受占领军恩惠!我倒要看看,温饱与骨气哪个更重要!”
下一个城池,百姓不满足于饥一顿饱一顿,而上郡区之人夜夜笙歌,赶走两人。
下下个城池,百姓听说吃掉傀跟儡就能有修仙资质,连番偷袭,两人连夜出城。
下下下个城池,百姓听说拿两人的脑袋到黑市能换取上郡区的定居权,下毒陷阱无所不用其极,表面上瞧着和蔼的老人、瘦弱的小孩都想着要他们的命,两人离开该城。
每一次,每一次,当这个城池的百姓生活在一点点变好时,都会将刀锋对准带他们脱离饥饿的傀、儡二人,而二人的心也一点点冷下来。
傀知道背后是谁的手笔,那些被揪出来的世家死士都是棋子,他真正的对手是宸迦墨兮,一直都是宸迦墨兮。
宸迦墨兮在逼他放弃人性的那一部分,作为一个傀儡,他不需要人性,亦或者,人性这样珍贵的东西,于这世道,太过奢侈。
傀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不,大部分人都不值得救,救人本身就是件没意义的事,想从中获得感谢还是心理上的慰藉?不,什么都得不到。
傀本就不多的善心在一次次碰壁后消失殆尽,但他对自由的渴望愈加旺盛。
“好啦好啦,此行你受累了,参与这件事的世家我都派傀儡灭族了,真想不到傀儡印下还有这么多不听话的家伙。”墨兮笑眯眯地安抚,“族内泄露消息的是宸迦哀,不过你不用再担心,我已经废了这老货一只手,他以后啊,再也做不了傀儡师了。”
“哦。”傀对于棋子的处罚兴致缺缺,有什么用呢,真正牵制他的从不是捣乱的棋子,而是宸迦墨兮这个执棋人。
“阿傀,你是个聪明人。”墨兮又一次说出这句话,一如往昔的意味深长,“你渴望的自由不存在啊,做你该做的事,不要那么计较过程,这一生啊,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傀碧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翳,他盯着墨兮,偏执道:“不,自由是存在的,不过在找到它的那一天前,我会听你的,毕竟你的道理总是适用于大多数情况。”
墨兮笑起来,他微微颔首,“祝你好运。”
不存在的,这天底下,没有谁是真正自由的,包括一国之主的天子,包括修为顶天的大能,也包括他自己,所以,傀,即便你撞个头破血流,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