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已过了晌午,自那一番交谈,梁庭瑜入定一般,愣愣拽着沈慕林衣角,亦步亦趋随他回家。
入了小巷,又过转弯,便可见紧闭院门的小院。
沈慕林方要走近,就见用粗布裹着头脸的人鬼鬼祟祟躲在另一侧,眼巴巴盯着院墙,似是再观察那处可得借力,竟是有翻墙而入的架势。
沈慕林停下,梁庭瑜便撞上他的后背,神魂这才归了壳儿,刚要出声,便被按住。
那人不知从何弄来两块不甚规则的一指厚的石头,罗列在一处,一阵风来,将裹在脑袋上的粗布吹散。
梁庭瑜一双眼瞪得好大,喃喃道:“他……他眼睛是绿色的。”
他连忙去拽沈慕林,却抓了个空,他连忙去寻,便见沈慕林竟已走了过去,将那刚站上石头的人一把薅下来。
“若要拜访,请走正门。”沈慕林面露微笑。
“敲了,不给开。”
这人一口别扭腔调,纵然是三岁稚童,也能分辨出他并非大燕人士。
沈慕林淡淡道:“那便是没人。”
“有声,偶听见了。”
沈慕林凉凉道:“大燕没有同陌生人开门的规矩。”
那人一惊,慌慌张张去扯头巾,却是越忙越乱,绕一圈竟是差点解开。
沈慕林按住他:“阿瑜,帮我看住他。”
梁庭瑜眼中尚有惊讶,便被塞了个高他两头的结实男人,他新奇更甚:“你这般高,还需要踩石头才能翻过去?”
异乡人指指墙:“攀着看,不翻。”
梁庭瑜一怔,总算想起为何觉得他这双眼那般熟悉,他心神一颤,又想起昨日听得的消息。
“你跑吧,别来了。”
异乡人摇摇头:“不行。”
梁庭瑜蹙眉,半恐吓道:“他打人很疼,你要欺负他家人,他定不会放过你,趁着他还没出来,赶紧走,别再来了。”
异乡人眼里盈满泪水,好大一个人竟是抱着双臂缩到墙角,哆哆嗦嗦哭起来。
沈慕林去屋里拿了沈玉兰家的钥匙,他断定此人同糖糖有关,且两人之前多半有过见面。
他无法认定此人是好是坏,又不知他为何将糖糖独自留在异州,更不知为何今日来寻。
为此,至少现在,他绝不会让他同小崽子见面。
沈慕林推门出去,便见梁庭瑜手忙脚乱哄人,大个子抽抽嗒嗒掉眼泪掉个没完,还不忘把头巾往上拉一下。
“怎么了?”
沈慕林启唇,就见异乡人打了个哆嗦,他看向梁庭瑜。
小公子急的额头冒出冷汗,张口也说不出话来。
沈慕林无奈叹气:“晌午最是人多,若想被别人瞧见,你便接着待在这儿。”
他说罢,拂袖离去,梁庭瑜左看右看,低声道:“你赶紧走啊。”
异乡人抹掉眼泪,边吸气边站起来,竟又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下去。
梁庭瑜连忙扶住。
这人当真是将要被官府广贴海捕公文捉拿的盗窃罪犯?
他怔住,那现今他知情不报,不会被算成帮凶吧?
异乡人挣扎站稳,赶忙追去,梁庭瑜回过神,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并进了沈玉兰家,沈慕林关上门,面上浸了层冰霜。
“你当初既然丢下他,又为何要来寻他?竟还偷偷同他见面?”
乌苏坦竟跪倒在地,左手扶住右侧肩膀,珍而又重垂首:“多谢您,愿真神保佑您。”
……
晌午间,顾湘竹同苏瀚海梁庭炽一块去用午膳。
食肆间有桌椅,亲疏远近往往一眼便能分辨。
往常便是他们三人共同用膳,今日刚刚坐下,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郑衡阳端着碗筷坐到顾湘竹对面,毫不收敛地挑眉看他。
顾湘竹眼神不曾有半分波动,仍慢条斯理用膳,倒是食肆其他人咬起耳朵,与他同班之人更甚。
苏瀚海低声道:“午间休整不足一个时辰,你别看了,快吃吧。”
梁庭炽目光落在郑衡阳身上,只一瞬便离开,他取了两只碗,将食盒中的鸡汤倒出些。
“顾弟,苏兄,我阿娘今日兴起,好不容易煲了汤,我一人用不完,你们且尝尝。”
顾湘竹淡笑着道谢。
郑衡阳额间隐见青筋,掩在桌下的手捏紧,不等开口,便见一圆圆脸鼓着腮帮子的学子大步流星走来,手中餐盘满满当当。
正是姗姗来迟的徐元。
“你们怎不给我留位置?”徐元寻了处最近的桌子,“罢了,怨我来迟了,不若明日我们换张大桌子吧。”
顾湘竹拿了碗筷,一并挪去,梁庭炽朝着郑衡阳戏谑一笑,也跟随离去。
苏瀚海恰好用完,牵挂上午未尽学问,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