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生意暂且告一段落,沈慕林想折腾些别的买卖,他连着往临近村落奔了数十日,俨然和诸多村民打成一片。
又一日,他用完早膳便要出门。
李溪拿了兜帽给他,沈慕林摇头笑道:“今日不去村落。”
“去哪里也要带上,开春时节,说不准什么时候有雨,昨夜没瞧见几颗星星,不甚保险,带上。”
沈慕林推拒不得,还好拿上,随手挂在身后,李溪这才放下心,看着他出门。
城门将要落下,沈慕林才进了城中,下起零星几点小雨,他尽快归家,回家才知今日府学因着筹备春日诗宴尚未散学,眼瞅着乌云遮掩半边天,晚霞也没了迤逦光彩,灰沉沉的,便是要下滂沱大雨的架势。
沈慕林戴上兜帽,又取了两把油纸伞,匆匆赶去府学。
不知竹子有没有带上伞,瞧着这阵仗,这场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沈慕林抄着近路赶去,刚到门口,顾湘竹恰好出门,府学门口停了几辆马车,皆是来接学子散学的。
顾湘竹看向来人,无甚表情的脸上绽出些笑容,眉眼舒展开来。
梁庭炽打趣儿道:“既然你有人接,我便不邀你上车了。”
顾湘竹轻轻点头,向着沈慕林走去。
沈慕林赶忙撑开伞:“你着什么急?”
顾湘竹接过伞:“你可有淋湿?”
雨势稍大了些,略微染湿衣角,沈慕林并不在意,他向梁庭炽打了招呼,又问道:“阿瑜近日可好?”
“哭一场,病一场,若非那厮三天两头寻借口纠缠,他早就生龙活虎了,”梁庭炽想起那不要脸的人,好一阵气急,冷笑几声才接着道,“为着散心,前两日母亲带着他去庙中小住几日,过了清明再归家。”
沈慕林放下心,眼看着雨势又有变大的趋势,这才告辞。
顾湘竹撑起伞,徐元得了另一把,梁庭炽本想送他们一程,不想这小子得了伞,一头扎进雨里,撒腿便跑,不多时便没了身影。
沈慕林笑笑,与顾湘竹相携离去。
为着不被雨水打湿,两人几乎肩膀蹭着肩膀。
沈慕林蹭了下顾湘竹:“你猜我今日去了何处?”
顾湘竹微垂着眼:“佛寺?”
沈慕林啧了一声,撇嘴道:“没劲。”
顾湘竹含着笑意:“我重新猜,是谈买卖去了?”
沈慕林笑着拍他:“得了,显得我小家子气——我今日见到了一位熟人。”
顾湘竹没再猜,只问道:“是谁?”
沈慕林抬眸看他,卖关子道:“你觉得呢?”
顾湘竹轻声道:“林哥,告诉我吧。”
沈慕林敛眸启唇:“莫归方丈。”
便是河西村与云崖村交界处寺庙中送于他们书信的假云溪。
前些日子他们从云溪道长那里得来的消息,郭长生于三神庙进进出出,另去青楼楚馆甚多,不知所为何事,沈慕林留心一二,却摸不着线索,可见郭长生很是谨慎。
清明在即,此时香客诸多,沈慕林今日便拎了盛满香烛的小筐随阿婶阿叔出城,他一向嘴甜,几句话间便得了众人欢喜,轻易打成一片。
前朝最是信奉佛教,自大燕开朝,不再提倡过分推崇,僧人地位也不似过去那般崇高。
沈慕林听闻过去有杀人者,以梦中点化为由,醒来便涕泪横流,直言幡然醒悟,自此剃度出家,世人皆叹这便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古话,只是不知是否问了受害者及其亲人的意愿,纵然官府也拿捏不得,此番瞧来,律法反倒成了一纸空谈。
直到大燕立朝,永合帝大刀阔斧改革,先帝即位后又以此为基推行怀柔政策,至今佛教这才归了正途,受了官府管辖。
沈慕林随着阿叔阿婶逛遍佛寺,他本就是奔着探寻一番,于是格外留心。
“阿婶,如今这佛寺可还收留人吗?”他佯装不解。
“出家人一向以慈悲之心渡世,每每月中便有施粥之举,”一阿婶道,“若说收留,除非遇上灾祸,否则最多住上七八日,且需记清姓名来处,若要入寺,便要同这些僧人一般登记造册。”
沈慕林恍然大悟:“可若是游历僧人,也要报入官府吗?”
另一阿婶捂着嘴笑起来:“你这小娃娃问这么多作甚,难不成要抛了你家相公,出家不成?”
沈慕林佯装羞恼,笑道:“婶婶勿笑我,我这人就爱钻牛角尖,掰了这些年,也不见纠正。”
“你偏爱取笑人,”方才那阿婶推了下好友,接着道,“同方才一样,小住几日便由着寺内自行记录,两月送于官府一趟,若是长住,便要趁早告知官府。”
春日雨水多,忽而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远处天色暗沉,风吹动云层,便向府城压来,隐有滂沱大雨之势。
沈慕林挽上顾湘竹,将他又向自己拉近了些。
“仔细淋湿,”沈慕林道,“我寻借口去了后院,正巧遇上郭长生向外走,我确信那人是他,又寻摸进仔细看,屋内之人正是莫归方丈,若他同郭长生一同前来,那便有一月余了。”
顾湘竹心神一动:“郭长生为何在府城待这么久?”
沈慕林抿唇:“若真如黎夫人所说,他为黎非昌做事……竹子,你来府城之事,黎非昌怎会得不到消息?”
“或许黎非昌为一,”顾湘竹轻声道,“他同莫归方丈若有谋求,又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