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云摸着下巴深思片刻,才道:“中毒颇深,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而且这毒古怪的很,将军的眼睛只怕也是这毒影响的,可是我从未见过……”
“这世上多少名医我都看过了,无人能治。”
她如今对待生死早已淡然,或许在成为叶家主帅的那一刻,她便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了。
死亡,是她早已预见的结局。
李星云沉思良久,才问:“将军,这毒到底是谁下的,若是找到下毒者,或许可以找到解药。”
叶则清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未语,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过了一会才开口:“这件事李公子还是不要问了,就当它是个秘密吧。”
“秘密?叶将军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刚才的功夫是秘密,如今这毒也是秘密。”
“这个世道上谁没有秘密。”她转过身,靠在窗边,对李星云说:“我看两位天子身上也都有秘密,而且还是同一个秘密。”
“什么?”李星云没反应过来,反过来问道:“我除了与他长得一样,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吗?不知将军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
“若是人人皆知那还能叫秘密吗。”她意有所指,“不过我有预感这个秘密很快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那,就但愿我有命能够知道这个秘密了。”
“怎么,堂堂天子,与那个假李星云的战争就这么没信心?”
李星云握紧拳头,眼神坚定。“我与那个假李星云注定一战,袁天罡在背后支持他,我未必能赢,但我也不会让他赢,我绝不会让袁天罡站在他背后操纵这个天下。”
袁天罡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她倒觉得未必如此。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人心,是最难揣摩的东西。”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他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张子凡进来,打断他的思绪。
“李兄,姑姑的病情如何,需要怎么治?”
李星云这才回过神,把思绪重新转回到正事上。
“她中的毒太过棘手,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好,待会我去城中的药铺看一看,配几服药,希望能延缓一些。”
“好,那我同你一起去。”
李星云制止了他。“算了,你又不懂医术,去了也没有用。再说你难得来一次,还是留在这里好好陪陪你姑姑吧,明天咱们可就要启程了。”
张子凡听完也觉得有理,便答应下来。
“那就拜托李兄费心了。”
第二天清晨,李星云走出房门,带着满脸疲惫与憔悴,连叶则清见了都吓了一跳。
“将军,这是我昨晚配的药,虽不能根治,但也能延缓病情。”
他拿出几包配好的药材交给言水,接着说:“我本来想用华阳针为将军理通穴道,疏散郁气。但至少要连续五天时间施针,我们还得前往蜀国,只怕来不及。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来替将军施针。”
叶则清听他说完,便知他是认真思虑过,且是真心想为她医治的,虽然知道他做这些也是徒劳,但还是感谢他的用心。
“那就多谢李公子了,希望李公子这一趟能够得偿所愿。”
随后言水牵来几匹快马,她又亲自送他们出了燕宁关。
虽然只待了短短两天,但是林轩很喜欢这个清淡随和又可靠的姑姑,所以一路上挽着她的胳膊有些不舍。她如此,更不必说张子凡了。
叶则清倒看得开,左右他们马上又会再见,再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重逢与离别都是在所难免的。
临行前,她还跟侯卿开玩笑:
“尸祖大人,您可得好好保养自己,别到时候我去找你,你自己却没了,那我可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了。”
“放心吧,至少那时候我还是在的,你倒要好好想想,该怎么保养自己了。”
“那姑姑,我们先走了,等这些事都了了,我再来看您。”
她挥挥手,“去吧。”
站在城墙上,她看着几人迎着初阳,仗剑策马,打打闹闹玩笑着,彼此不服输驾着马肆意奔跑在广阔天地间,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眼前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们与她久远的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曾几何时,她也和另外两人有过这么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
但,终究已成回忆。
那边几人跑出去好远,林轩突然想起一事,“姑姑这么厉害,那得是什么人才能伤到她啊?”
“再厉害的人也抵不住有人暗算下毒,古今多少豪杰都死在毒这一字上,若是叶将军这种赤胆忠心之士因为这毒而死,当真是可惜。”李星云道。
“只是她中的毒着实古怪,那毒像是潜伏在她身体里一般,短时间内应当没什么影响,但是却又害了她的眼睛。”
林轩点头,猜测说:“用如此阴狠的手段,说不定是漠北的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当真是小人行径。”
说罢颇有些喷喷不平。
“子凡,你说呢。”
张子凡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反而回头看向身后远方的城墙。
城墙之上,一道白影依然在风中伫立,风吹乱了她的鬓发,身后的白带随风飘扬,仿佛世外高人,马上就要随风飘去。
在广阔的天地间,那身影,更显得寂寥。
一人,一城,一剑。
他猛地扯住缰绳勒住马,马蹄高高扬起,但马背上的他仿佛雕像一动不动。他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一个荒谬的念头从他心中升起。
不会,真的如他所想那样吧。
林轩也停下疑惑问道:“子凡,怎么了?”
张子凡慢慢回过头,心神恍惚好一会,才低声说:“没事,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咱们走吧。”
林轩和李星云虽然不解,但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倒是侯卿,意味深长地盯着张子凡看了好一阵。
偶然间,离张子凡最近的林轩发现,他的眼角沾了些湿润。
……
“大人,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去吧。”直到马匹看不见影子,连带起的尘土也消散后,言水才开口说。
“嗯,走吧,顺道去营里看看,这两天我不在,可别闹翻天了。”
说起军营,言水的话多了起来:“昨天几位副将来问了好几次,说将军大人怎么不去一起同乐,大人不来他们就算吃肉喝酒都没兴趣了。”
“就他们嘴贫,平时吃肉也没见他们少吃一口。”她轻哼了一声。
军营里,大家伙早就按队伍军衔分好位置,每一队前面架起一口大锅,里面的热水烧的滚烫,直冒热气,旁边的牲畜已经退了皮,就等下锅。
她一出现在士兵面前,众人纷纷高呼,十多万人的喊声震耳欲聋,甚至引得土地震动。
她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坐到首位,不消片刻营地上便忙的热火朝天,切菜的,搬酒的,做饭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趁这个间隙,她与手底下几位副将聊会天,叶家军除了她这位将军,下设八位副将,十四个校尉、之后依次是都尉、百夫长、什长……各司其职。如今的这八个副将有三位是他父亲在时的元老,除此之外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何风、田勇和言临更是带兵的好手,言止则统领军中女子,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刃。风里来火里去都是过命的交情,战场上自然唯命是从,但私下里倒也没那么多规矩,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
“大人,那几位公子小姐都走了?怎么没留他们一起庆功,别人还以为咱们叶家军小气呢。”
何副将是这几人中最年轻的,也最意气风发,可偏偏最爱聊些八卦,没事就嗑着瓜子和小兵们一起叽叽喳喳。
叶则清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们像你脑子里都是吃啊,他们忙着呢,若不是我执意留他们两日,只怕早就走了。”
何副将又从兜里抓出一把瓜子,发给她和周围的副将,递到她面前时,她想着反正这样悠闲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就没拒绝,没过多久所有士兵们就看见主帅和几位平日里最严肃的副将们围在一起嗑瓜子。
“哎呀,你说咱们这个军营啊,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生人,也就那个李将军和子凡侄儿来的勤一些。整天就面临这群兵,我这浑身都刺挠,聊天儿都没人聊啊。大人啊,您说是不是?”何副将喋喋不休,好像要把满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叶则清还不了解他,听这话就知道他还有别的目的,用瓜子击中他的额头。
“行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别在这是扯东扯西的。”
何副将嘿嘿一声,不顾其他几位副将看热闹的眼神,上前一步道:
“将军呀,您看您啥时候给我们添一个将军夫啊?”
说罢,用一脸真诚又纯真的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