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的水痘彻底痊愈后不久,筱静又遭遇了一个新烦恼——她发现自己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我婆婆坚持说要生,可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真不想再花一整年时间怀孕生第二个孩子。”筱静皱着眉头这样对我说。
“唉,也是,”我附和道,“你已经给你老公生出一个儿子了,你婆婆怎么还不满意呢?”
“她倒不是不满意,”筱静说,“她只是嫌家里人口太少了,这回我生的无论是男是女,她都很高兴。”
“那你老公怎么说?”
“他?嗐,别提了。但凡他肯帮我在他爹妈面前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这么为难。可无论我怎么问他,他总是说要不要都行,一点儿态度也没有。”
“他倒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我说。
“哪是谁也不得罪啊,哼,他就是不想惹他妈不高兴。”筱静撇撇嘴说,“但他这么一来,我就不好办了。你想啊,我婆婆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地给我带孩子,做家务,对我也蛮好,她想再添个孙子或者孙女,我怎么张得开口坚决不答应?”
“原来好婆婆也这么让人为难啊。”我勉强笑道,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前婆婆。
和柯玉实的父母共处的那一年无疑是我这一生中最灰暗、最难过的一段日子。
柯家的房子很大,装饰也很豪华,这就成了柯玉实的母亲反对我们购买婚房的直接理由。
柯玉实坚持了没多久,就妥协了。我还记得他悄悄对我说:“我上大学不在家这几年,我爸和我妈总吵架,有时候可能还动手呢,再这么吵下去,日子可能都没法一起过了。我们住在家里,多少能起到一点儿缓冲作用……”
住进来之后我才发现,柯玉实说的那个缓冲器,其实就是我。
我结婚那年,柯玉实的母亲四十七岁,现在想来,可能是更年期的原因吧,反正她的精力特别旺盛,情绪特别不稳定,以至于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已经犯了错误,就是正飞奔在通往犯错误的路上。
真的,我进家门之前忘了脱鞋是错的,不小心把硬币掉落在地板上是错的,吃饭时不留神碰响了碗碟是错的,吃不完碗里的饭是错的,把吃不完的饭分给柯玉实更是错上加错……
她那时已经开始眼花了,但一点儿也不耽误及时看出我所有的错,接下来就是无休无止的唠叨。说实话,我不太介意挨批评,但我很介意我的每个错都会被兜兜转转地归因于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是个没有规矩、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并且,我的每个错都会影响到我成为一个合格的柯家媳妇,影响到我为柯家生出一个合格的孙子。
然而,无论他母亲怎么欺负我,柯玉实都不肯当着她的面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她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背地里他总是这样对我说,“再过一两年,我单位的房子就盖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搬出去单住了。”
可能我俩还是太年轻了,不是什么事都能扛住。
也可能是意气用事,也可能是一时糊涂,更可能是那种在大学里培养出来的单纯的爱很容易被摧毁,反正,还没等到他单位的房子盖好那一天,我就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子了。
唉,柯玉实啊……
“其实我倒也不是铁了心不想要第二个孩子,”筱静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主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有了老二,我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考博了。你看,我都准备到这个程度了,就这么放弃了,也太可惜了吧。”
是啊,我知道筱静自从被我的高中同学胖虎引荐给季捷之后,就一直很认真地同季捷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问几个复习中遇到的问题,节假日时问候几句。我不知道是筱静在这件事情上的天赋高,还是季捷的心地好,总之,我看到的结果就是季捷对筱静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我甚至还听到他打来电话向筱静推荐最新的参考资料。
“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要考上这个博士不可,”筱静继续说,“但你也明白,我们要是不考上个什么,就得一直在学院里当辅导员。”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有点儿心虚地看了看我的脸色。
我懂她的意思。她是硕士毕业来C市科技大学当辅导员的,只要考上了博士,毕业回来之后就可以申请转为专任教师了。
而我的情况不同。当初为了和柯玉实在一起,我报考了C市的事业编制。我只是本科学历,当年能报的岗位只有C市科技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管理岗,如果想转到教学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当时柯玉实的父亲对我说,不管我能考上什么岗位,只要先有了学校的编制就好办了,然后可以再想办法在校内调动。我入职后没多久,他也的确托人把我从继续教育学院调到了机电学院,可如今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公公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帮我想什么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