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的吧。”他说。
“那就一扎冰的,一杯常温的。”我对服务员说。
最后点的鲜啤反倒是第一个上桌的,很大很满的两杯,橙黄透明的液体上浮着薄薄一层雪白的泡沫。
我小心地捧起杯子,举杯笑道:“很高兴再见到你。我替筱静谢谢你,你这人太好了,路这么远,还亲自送资料过来。”
“过奖了,不要这么客气,”季捷与我轻轻碰了一下杯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天冷,酒怪凉的,慢慢喝。”我说。
“好,”他喝了一大口,两手围拢了酒杯,用两根手指缓缓转动着杯子,对着杯中的残酒,轻轻笑道,“陶以文,就是上次找到我的那个人,你的高中同学,你们经常联系吗?”
“你说胖虎呀,”听到他这么问,我着实有点儿意外,“我们有些日子没联系过了,怎么?”
“他前些天又来找过我,说他刚巧来A大学附近办事,到了饭点儿,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就想起了我,约我一块儿去吃饭。我们又去了那家菜根谭,那家饭店最近重新装修过了,但还是原来那位老板,没换人。”
“是吗,我也还记得那个老板娘,挺热情随和的。”我笑着垂下眼帘,同时从我的脑海中闪过的,还有美味的凉拌香菜根和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谭碧波。
“老陶那人真挺好,说话特别逗,我……挺喜欢他的。”季捷评价道。
“我还以为你会嫌他话多呢,”我失笑,“说实在的,我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高中那段日子,第一个蹦到眼前的画面准是胖虎和小强在斗嘴。那时候,就连我们班主任老师都不相信他俩能考上什么像样的大学。”
“怎么会呢,他一看就是个挺聪明的人,”季捷说,看了我一眼,笑道,“老陶对我说,你上中学那会儿是个标准的模范学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对了,我上次忘了问他,你们本科是哪一级的?”
我说了年份,随口反问道:“你呢?”
他也说了,居然比我高出六级。
那他也应该比我大六岁,我默默地想,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失敬了,前辈。”
他有些局促地一笑,那样子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岁。
我想起筱静曾对我说过,看男人的年龄要看脖子。此刻季捷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仔细看去,只见他的脖子上的确有两道很明显的颈纹,不知道真是年龄的缘故,还是仅仅因为人比较胖,或者平时经常低头玩手机造成的。
我在心里暗暗推算了一下,问他:“这么说,你在读博之前还工作过三年?”
“没有。”他低声说,目光却明显暗淡了,两根手指把酒杯转动得飞快。那只扎啤杯又大又重,令我很担心里面的酒会洒出来。
我刚才那句问话一定是触碰到他的某些禁忌了,我这样想着,赶忙又喝了一口酒,转开话题,殷勤地笑道:“你来得好巧啊,今天是平安夜呢。”
“是吗?”他抬起头,略有些遗憾地说,“那今天就是我表姐和表姐夫的结婚纪念日。本来我还打算晚上去找他们呢。”
“连这你都记得住?你记性可真好。”我有些恭维地笑道。
“哪里,”他解释说,“差不多十年前我表姐结婚的时候,我给我表姐夫当过伴郎。那时候我正在N大学读大一,特地从N市赶过来参加他的婚礼,因为当时就要期末考试了嘛,我跟学校请假着实费了不少周折,所以就记住了。对了,你知道结婚十年叫什么婚吗?”
我愣了一下,才弄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只知道结婚一年叫纸婚。”我抓着头皮说,有点儿尴尬地想到,我和柯玉实的婚姻连纸婚都没坚持到就结束了。
季捷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儿,对着屏幕笑道:“我查到了,结婚十年叫锡婚,五十年叫金婚,七十五年叫钻石婚。”
“七十五年啊,真不得了!”我由衷地感叹道,“那两个人都得活到一百岁左右才行。”
季捷看了我一眼,半是调侃地说:“我活到一百岁也不行了,不过,你还有可能,但是得最近就结婚才行。”
我很冲动地张了张嘴,想反问他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但终究不熟,没有说出口。
季捷可能也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一句不太得体的话,掩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笑道:“看来我真是来得不巧,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我表姐和表姐夫了。”
“那今天我先替筱静请你在C市看看风景,明天你再去拜访他们,怎么样?”我顺势问道。
“似乎也只好这样了。”季捷笑道。
他的笑容让我再一次想起筱静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要我抓住机会。
我虽然一直也没弄明白她到底要我抓住怎样的机会,但至少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必须先替她抓住季捷,然后才能抓住与季捷有关的一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