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腊月二十二那天午后,我返回了C市。
我本来打算在老家住到寒假结束再走,可母亲却一再催我动身。她很执拗地认为,一到腊月二十三就算正式过年了,我作为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按照规矩应该在婆家过年。
在我临走前七八天,母亲就开始动手编柳条篓。
冬天的柳条不够柔软,编起来特别吃力。
父亲见了,就在一旁说了一句:“大冬天的,你编这个干啥?”
“装山货用啊,让霞给咱们亲家母捎回去。”母亲说。
我这才注意到,家里西屋的炕上近些天多了不少摊开的干蘑菇、干黄花菜、干豆角和干葫芦条儿。
“西屋墙上不是还挂着好几个平常不用的柳条篓呢吗?”父亲说。
“那几个咱家里都用过了,我编两个新的,省得亲家母嫌弃。”母亲的语调很谦卑。
于是,母亲每天晚上都编柳条篓,我和父亲就在一旁看着。
在这个的过程中,老两口又把他俩知道的所有关于怎样做个好儿媳的道理从头到尾给我讲了至少三遍。我心里烦得不行,几乎要忍不住把我已经与柯玉实离婚的消息告诉他们了。但年关将近,我最终没敢说。
我只好一边听父母的教导,一边把心里所有的烦恼和怨恨都记在我的前婆婆头上。
这个傲慢的老女人真可恨,我都已经不是她的儿媳妇了,我的父母却仍在为曾经与她结过亲家而深感自卑。
离开A市前,我没再去A大学找过季捷。
自从上次我挂断他的电话之后,他也不再打电话来了。但是,他每天都会在微信上发一个文档给我。
我深知不会与他再有什么下文了,就强忍住好奇,一个文档也没打开看过。
在寒假剩余的日子里,我每天都龟缩在红化街的小房子里,按作品年表的顺序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每隔三五天才出去补充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由于住顶楼,暖气本来就不很充足,再加上门窗也不够严实,我在屋里经常需要穿上外出时的厚衣服才能御寒。
我买的蔬菜水果通常只有苹果、橙子、白菜、萝卜、大葱等寥寥数种。大葱不怕冻,可以直接放到露天的阳台上,其他几样蔬菜水果都排着队放在阳台门内侧,那里的温度也就零上四五度的样子,和冰箱冷藏室的温度相差无几。
于悦回老家过年去了,时不时在微信上联络我一下。
她的小侄子已经出生了,她发过来好几张照片给我看。
那小孩穿着我们去年秋天用五颜六色的婴儿牛奶棉线给他织就的新衣物,红红的脸蛋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不过,我仍然言不由衷地回复了一大堆“好可爱啊”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当真。
新学期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教师到校上班。
我在学校礼堂参加了全校教职工大会之后,在散会往校外走的路上,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洛霞,你还记得我吗?”她站在路旁一棵冬青树下,树冠像一把富丽的大伞一样在她的头顶上张开着,她脸上的笑容明丽而温婉,“我是……”
“林玫。”我边走近她边说。
“谢谢你还记得我。”她满意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微微有点儿尴尬,搞不清她为什么会来找我,只好勉强自己找一些话题来聊。
“前些日子你托姜小丽带给我的那个泡菜坛子,我已经收到了,真的谢谢你,我很喜欢。” 我絮絮地说。
她没有顺着我的话题聊下去,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到学校来找你吗?”。
“是啊,为什么呢?”我半开玩笑地向她眨眨眼,“那么请问,您有何见教啊?”
也许是常年和说话文绉绉的李嘉杨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林玫居然对我这句玩笑话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正色说道:“你不要误会,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谭碧波。”
“我知道啊,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我坦然笑道,“不过既然你提到他了,我还是有点儿好奇,顺便问你一句,他最近一切安好吗?”
“还好,还好,”林玫忙不迭地首肯,停顿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说,“他五一就要结婚了,正在忙着装修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