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虽醉,求生之意却强,侧身躲过一击,寻了机会大声呼救,眼见家仆侍卫鱼贯而入,笑骂道:“我就说,你便是那奸夫!这贱人没给我生个儿子,还跑去见你,死得好,何其之好啊!”
小珏不敌,翻墙逃离之时衣襟被藤蔓缠住,挂落了一支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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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玠立在荒坟林中,大雪漫漫,洋洋洒洒地飘落,堆积在那枚粗制滥造的石碑上,一旁扦插成活的枝条已经长到小腿高,如今落光了叶子,几乎被雪埋住。
也是奇怪,姜玠不知道这样靠南的地方,竟是能下这么大的雪的。
他伸手将雪抚落,指尖描摹着刻出来的“姜”字,一笔一画,凉得彻骨。
虽说百余年后便可破土重生,可姜玠连亲族肉身被殓都不知,又偏偏是这样憋屈的缘故,到底还是生起气来。
方才在街上捉到的那小童说得情真意切,同信上所写相差无几。
富商后来报官,说家中遭贼。那贼人先是偷盗不成,许是见了瑜儿美貌,又动贼心,复返回时,因爱妾誓死不从,继而杀之,携尸逃离。
多么顺当地给自己寻到了合适的替罪之人。
阿姊和小珏的身份虚虚假假,官府查来查去,查不到实处。再加富商本就意欲掩盖,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老夫人就是在这个当口现身的。
她持一把油纸伞,就静静站在姜玠身后,开口道:“如何?”
姜玠回头,在漫天大雪中初次见到了天家人。
老太太通身的气派,一头银丝一丝不苟挽在脑后,正颇为慈爱地看着他,问他“如何”。
信上不光复现了种种,结尾时提及相天师一事,而后简短的一句作为结尾,“有要事相托,信则往,面谈之”。
姜玠缓缓站起身来,定定看着对方:“你不是会算吗?那你说,我会如何?”
老太太递给他一张纸条,掩唇道:“你现在有事要做,待到事成之后,到此酒楼一叙。”
姜玠接过,展开时见便是地址,那老太太已经转身往回走了,雪地路滑,她却走得飞快,不一会就已经远出了段距离。
“我若是不去呢?”
老太太的声音伴着风雪传来,“你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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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家中并未见到任何白幡素镐,姜玠笃定,若不是怕鬼魂上身,阿姊下葬之时,他怕是纸钱都不想撒的。
自小珏一事起,府内看守增了许多,但姜玠依旧借着夜色遮掩无声无息地摸进了屋。
显而易见的,他已经将阿姊忘至脑后了。
房间内烧着炭盆,暖香阵阵,那人衣衫半解,搂着新欢说笑,手中一朵白梅往女子鬓边簪去,正说着些梅花如何相配的屁话。
姜玠的动作很快,手起刀落间富商的人头就已经提在了他的手上。
飞溅出的血将鬓边梅花染成赤色,女子的尖叫声还没落地,他便翻身出窗,不见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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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提出的条件很苛刻,进入地底迫在眉睫,需要在那位命定之人出生之前破土,且中途不能再现世间。
老太太并未言明,只言片语间透露,好像是有内鬼,已经到了威胁家族存亡的程度。她已是尽早地做了打算,就是要劳姜玠多死几次,以防被人察觉,坏了大计。
她开出的报酬又实在诱人,他若达成约定,便自能揭开长生的秘密,依他所愿逃脱这种没有尽头的人生。
可时间卡不上。
现在的话,会比那位天珠玉小上几岁才能出来。他也提到,至垂垂老矣时再动手,是最合适的。
老太太摇头,等不及了,他们的刀已经磨好,再不做决定,就进退两难了。
姜玠不知道她口中的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只是机不可失,或许这是唯一能做个了结的机遇。
他先前四处游荡的时候,也学了些许机关造法,复刻不出木牛流马,做个非常缓慢的沙漏用作“倒计时”还是绰绰有余的。
兵行险招,他准备得当后,亲手将陨铁做的利刃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姜玠在一片黑暗中,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