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顿,随即没管身上衣服单薄,便是长腿一迈直奔东厢房去。
房间的门和大门皆是敞开着。屋子里那股老人味儿还没散去,熟悉的微微腐朽的木头被药汤浇灌出来的味道。
但也只留了味道,没有深睡时的沉重呼吸和不知所云的呓语,什么都没有。
人就这么不见了。
天辰的脑子轰得一声响。
陈之谨的床上是有绑带的,天辰不愿太束缚他,只是疯得厉害的时候,谁也料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旁人的事,只得用棉质的约束绑带,尽量舒适地把人固定在床上。
而现在,那些带子被整整齐齐地从中间一刀割断,耷拉在了床沿两侧。
阿玉把他带走了?
天辰即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恨太强烈,阿玉又虚弱不少,大概不会选择冒险带一个随时会发作的老人在身边。
那就是把人放走了。又能给他添乱,又能让老人吃些苦头,她肯定乐意极了。
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他脱口而出“桃源”一事的时候,就察觉阿玉定是给他下了什么东西,所以直到夜半惊醒时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异常。
没时间了,陈之谨的脑子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这当下又记起了什么,能去往哪里。
虽然说老人的脚力大不如年轻人,但走丢的时间未知,一个晚上的时间谁知道他能走到哪里去,要是再有个好心人让他搭个车什么的,到时候就更难找了。
天辰迅速摸出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手机已停用的提示,气得他几乎又快晕过去。
好在报警电话不需要解锁,简短说了下情况后,天辰想了想,还是翻开电脑登陆了账号给手机解锁,又点开通话记录,拨去了另一个人那里。
等待电话拨通的时间,天辰脑中又回想起同阿玉的对峙,他那时明明做了更大的错事,“桃源”都说出口了,它们为什么没有以此为罪名向他施虐。
是觉得不足为惧吗?还是说,它们这样的连接,也并不是时时刻刻的?
电话被接通,天辰伸手扶了下眼镜:“老四,有个事,还得劳烦你。”
***
陈之谨赤着脚在街上走着,路口的灯不算明亮,他被堆的建筑材料绊了一跤,跌得手掌都破了皮。
嘿,现在这些人,真是没素质!这些东西怎么就能放在外头呢!
他摇摇头,满心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拍拍裤子上的灰,继续往前。
以前的夜晚也有这么黑么?
他不记得了,只恍惚间想起,天上本应高悬星子,静伴明月。怎么现在只见玉盘,却无静辉?
好在去恒玉斋的路他记得清楚,当初同桑桑一同敲定图样,又几番前去才选了合眼缘的料子。
那翡翠漂亮极了,玻璃一样透彻清明,到时用金丝镶嵌,戴在他们的阿玉身上,不知会有多相配呢。
寒风刺骨,也没将他从臆想中拉回半分,路上行人驻足,亦有热心者上前询问,见那衣着单薄的老人单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半点不搭理人,犹豫再三报了警。
只是老人走得越来越快,一副着急得火急火燎的模样,一头扎进哪条小巷子里又不见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辰那里,可是时间距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丝毫没有头绪附近能有什么地方让陈之谨一点不觉得冷,就那么一直走。
陪同的警察还在宽慰他:“放心,现在的监控这么发达。再说还有热心群众呢,指定很快就能找到您爸。”
天辰眉头锁死。这么样的天,他爸冻死在哪条路上都不好说,恰巧铃声这时候响起,他摁下接通键:“老四,你说。”
电话那头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就见天辰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飞快挂了电话,冲警察道:“墓园,在墓园。”
***
夜班保安是在例行巡逻完,回到值班室后过了没多久听到那阵哭声的。
那声音如鬼泣,不间断地哭嚎着,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他听得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虽说在这种地方工作,本就需要胆子大,他的胆子也确实不小,可那声音实在太过于凄厉,都已经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了,更像是什么受伤了的动物。
他又是一个冷颤,那可比鬼怪更吓人了,他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同鬼怪尚有能讲道理的可能,要是野兽一类,才真是让人头疼。
值班室不大,砖头垒成的小屋,应该也是很牢固的。
好在那声音很快就停了,他连忙调监控镜头,能覆盖的面积不算广,但包含了进出墓园的主干道,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是鬼魂?
手机叮咚一声响。是平日几个爱一起喝酒打牌的弟兄,职业相近,许是现在也轮到夜班了,正无聊,在群里问有没有醒着的,大家伙线上搓一圈儿。
他长出一口气,把方才的事提了一嘴,便没有注意,有个人的残影,在某一个监控画面中极快地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