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虞岁家门口,彼时虞岁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半昏迷了,丁年一脚踹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的找到虞岁的位置……火势已经蔓延到床和沙发这些易燃物上面……
丁年脱下衣服包住虞岁,抱起她跑出房间。
到楼下的时候消防车已经来了,消防员接二连三的冲进虞岁家。
丁年把虞岁放到车上,亮出证件,“主卧有一个大铁箱,里面的残存物请尽力抢救一下。”
消防队长点点头,进去指挥工作。
医院里,经过医生的检查,虞岁只是吸入了烟雾颗粒影响气体交换导致呼吸道堵塞,引起了短暂昏迷。
“患者的体内有药物过量的症状,这类精神类的药物需要严格控制剂量,以后要注意!”
丁年疑惑,忽然想到了什么,“精神类的药物过量会出现幻觉么?”
医生推了下眼镜,给出专业的解答:像氯氮平、奥氮平这种抗精神病药物,过量服用会干扰大脑中多种神经递质系统;抗抑郁药物,如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等,过量服用会使大脑中5-羟色胺水平过高,引发5-羟色胺综合征;苯二氮zhuo类药物,过量服用会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过度抑制作用;□□类兴奋剂等具有精神活性的物质,本身就有致幻作用,过量使用时,会强烈刺激大脑的神经回路,出现丰富多样的幻觉。”
丁年回到病房,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虞岁,她像一幅会呼吸的画,他不忍惊醒梦中人。
丁年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猜测,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者说,他的私心指引他推翻自己的判断。
虞岁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丁年深邃的目光,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她说了句渴,丁年忙把自己「晾凉了又换热的,晾凉了又换热的」的温水递给她……
虞岁喝了几口,端着杯子默默出神,房间里静的能听到时针秒针的声音……
丁年的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虞岁轻轻的说了一句,“是我杀了杜唯,我自首。”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丁年没有接,也没有按断,直到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虞岁放下杯子,慢慢的抬起两只手,伸到丁年面前,下巴微动、视线扫了下丁年腰间的手铐,示意他把她铐起来……
见丁年没有动作,又说了一句:“警官,专业点。”
丁年看着她的手臂,她的左手腕上还有一道狰狞的、陈旧的伤痕……他第一次犹豫了……
良久,他取出手铐,在虞岁柔软的目光中,咔嚓一声,一端铐在自己手上……然后拉过虞岁的手,将另一端铐了上去……
见状,虞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也没说什么。
丁年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我会让你见识到我的专业。”
这是丁年第二次隔着单向玻璃观察虞岁,她比第一次看上去还要平静,这平静中甚至带了点如释重负。
小李走过来,“丁哥,打你电话怎么没接啊?可急死我了,幸好你回来的快。”
“是法医那边有消息了?”
“最新消息,确认了死者体内的毒素成分是肉毒杆菌毒素。”
“肉毒杆菌?”
“没错,肉毒杆菌毒素主要作用于神经肌肉接头处,抑制乙酰胆碱的释放,导致肌肉松弛性麻痹,会使面部呈现出一种看似微笑或松弛的表情,初步检测没有检验到成分是因为毒素在体内可能很快与神经组织结合,血液中含量低,不易被检测到,需要对可疑食物、呕吐物等进行专门检测。”
丁年心下微微一动,“虞岁家那个瓶子里也是肉毒杆菌对么?”
“是啊,你说这谁能想到,原来报案人就是凶手,这个案子看着挺复杂,结案倒是快,走吧丁哥,拿到口供就可以往上递了吧?”
丁年不说话,沉默着走进审讯室。
虞岁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杜唯?”
虞岁歪着头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为什么要杀她?”,似乎真的在想为什么,良久,她苦笑着说:“大概是……因为我精神分裂吧。”
“你是怎么杀她的?”
“我去找她,看到她躺在浴缸里,我就把药注到她胳膊上。”
丁年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你回去的时候,她还活着?”
虞岁突然抱住头,有些痛苦的说:“我忘了,别问了,我认罪,别问了。”
她这个状态,审讯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丁哥,你不觉得她是装的么?”
丁年猛的有些情绪化,“你装一个我看看呢?”
小李瘪瘪嘴,“丁哥,就事论事,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丁年捏了捏眉心,“别往心里去,你把那个心理医生秦素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去一趟。”
“啊?秦素已经排除了嫌疑,还有必要去么?”
丁年横了他一眼,“有些细节需要敲定,现在的情况,即使虞岁认罪,证据链也不完整,结案报告到时候都会被打回来,再说了,就算她真是凶手,她的心理状态也要评估,将来作为量刑的标准。”
虞岁在去羁押室的路上碰到了风尘仆仆的丁年,她淡笑开口:“警官,我会被判死刑么?”
丁年答非所问,“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怎么办啊,我好像不无辜。”
“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杀她?需要你补充细节。”
“我想了,假如我是凶手,现在,假设成立了,我却想不起来了。”
丁年有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你想活么?”
虞岁笑的飘忽,“不太想。”
“好好想想!”
虞岁没有再说话,示意身旁的女警官可以走了。
同一条走廊,虞岁和丁年擦肩而过,虞岁仿佛正在奔赴她的死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放弃一切挣扎的路;而丁年,却想拼命拉住她下坠的脚步。
丁年找到秦素,直奔主题,“虞岁时精神状态处于什么阶段?是否有人格分裂倾向?”
秦素脸上挂着官方性的微笑,笑的人畜无害,“丁警官,我给的诊断是,该患者只是轻微的抑郁,伴有失眠和焦虑,这是精神压力大,但是涉及不到人格分裂那个层面的,从法律上来说,她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丁年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跟杜唯的感情好么?”
“很好,我很爱她。”
“那她爱你么?”
“爱啊,很爱,她当然爱我,我们感情很好”,秦素答得很快,像答丁年,又像是答自己。
丁年注意到,即使作为心理医生他很会控制自己的微表情,但他的语速很说明问题,他在不安。
“把虞岁在你这的就诊记录和用药清单拷一份给我。”
秦素动作很快,快的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丁警官,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也许很快就会再见。”
丁年走出他的诊疗室,又去找了助理护士,拿到取药清单之后又去了一趟药房……
刚忙完,电话响了,小李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丁哥,虞岁自杀了。”
急诊室的走廊空荡荡的,冷风裹着寒气直往丁年心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灭了,主刀医生疲惫的走出来,摘掉口罩,“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不过手筋断了,即使手术,对以后的生活多少有些影响。”
丁年怔怔的点点头,又问:“她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为什么会这样?”
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蠢,这种自杀未遂多半是心理原因,主刀医生又不是心理医生。
果然,就听医生说,“这个具体的诊断需要心理专家来确定,但是手术中发现她抗麻药,这是长期服用抗抑郁类精神药物的后遗症。”
病房里,这是丁年第二次在病床前守着她,一米八几的男人,眼眶有些红,看的人心酸,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虞岁,我再也不会让你因为这种事躺在这了。”
电话被他调成震动,此时嗡嗡的响起来,他走出去接起电话,小李的声音终于让丁年听到了虞岁生的希望……
原来,是法医深度解剖时,从死者的肋骨内侧,找到了一枚小巧的钥匙……
当丁年带着刚刚醒来就坚持跟着他的虞岁,拿着钥匙打开那个暗房的时候,一瞬间的震撼,让他说不出话来,身旁的虞岁吃惊的捂住嘴……
阴暗的房间,昏黄朦胧的灯光,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的窗户……
四面墙密密麻麻的贴着虞岁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模样,姿态各异,是连虞岁自己都不记得、都不认识的样子。
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一句简短的话,类似:这是岁岁吃饭的样子……
这是岁岁第一次收到情书的样子,情书我撕了……
今天岁岁心爱的手帕丢了,我藏的……
今天岁岁捡到一只小狗,她很喜欢,不可以呢……
虞岁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隐隐感觉到杜唯对她的心思,但她没想到杜唯会以爱之名对自己这么疯狂。
丁年发现角落里有一只老式的大木箱,虞岁走过去,打开,发现里面放满了各种经过处理的旧东西。
小到虞岁吃过的口香糖,手帕,用过的掉了耳朵的旧皮筋,大到一本做过的破习题,穿过的裙子……看得出来有人时时摩挲,很多边边角角都变得陈旧光滑。
箱底有一封信,虞岁颤抖着手打开:
虞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我的爱了,我爱你,所以我把钥匙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爱,只能用我生命,污你姓名。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有多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我将用生命向你证明我的爱。
当血液的花朵绽放,我将回应心底对你的爱,这是命运的裁决,也是我想要你给我的救赎。
故事发展到现在,一切就明朗了,秦素是虞岁的心理医生,杜唯跟秦素在一起就是想了解虞岁的心理心事,不能无孔不入的了解虞岁会让她抓狂。
而杜唯是自杀,因为对虞岁畸形的爱,用生命给她泼脏水。
秦素觉得被杜唯背叛,从而恨上虞岁,他利用虞岁有抑郁症这一点,换了她的药,加大了药的剂量,催眠她,让虞岁以为凶手是自己,从而去毁掉证据。
秦素被逮捕的时候,只淡淡的说一句,其实杜唯和我才是最般配的。
丁年点点头,表示你说的对,癫公癫婆。
旭光破云,万物竞辉。
虞岁出了警局大门,就看到丁年捧着一大束白色石楠花,“警官,你这是?”
丁年把花递到她面前,红着脸说了一句:“白色石楠的花语是,永远守护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么?”
虞岁嘴角绽放一个绚烂的弧度,却还不忘调侃他:“警官,公私不分么?不专业哦。”
丁年郑重的像要入党一样,“虞岁,审你抓你是公事;等你爱你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