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回,秦颂瘪了瘪嘴,继续道:“说来也奇怪,收的竟大部分都是女娘。”
陆星璇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开口道:“兴许是那些农家不肯舍弃男儿。”
秦颂点点头,道:“说得也在理,这世道存在千百年,大多人都会去选择男子,不过是觉得男子力气大,能多做活。”
“若无女娘,又如何生得出男子,这些人竟没想过这个理,都争先恐后地把自家女娘送到哪去。”
陆星璇听他慢慢说完,倒是有些不知他想要说甚么,思付良久,道:“农家书念的少,只想过如何温饱,深奥的道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玩笑话。”
“那该如何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呢?”
陆星璇猛地抬头,看到对方仍是一脸笑意,她微微皱眉,谨慎地吐出二字,道:“读书。”
“可现在的他们恐怕读不进去书。”
一滚热茶递到陆星璇眼前,袅袅茶烟模糊了陆星璇双眼,看不清秦颂究竟想做甚么。
“那就从他们的孩子根植这个想法。”这个想法是甚么,二人都很清楚。
秦颂见她不接自己的茶,面带失望地放下,自己抿了口,道:“陆郎君好大的胆啊,伙同庆弃生收养那些弃儿,就不怕黄大人说你们想要造反?”
“只是想让女娘在这个世道有条生路罢了,何来造反一说。”陆星璇瞥见他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玉戒,猜测他应该在思考。
故而她更进一步,道:“正如秦兄所言,没有女娘就没有这个世道,可若是世人皆对女娘赶尽杀绝,那这世道岂不是会消失?”
“多识一字,多练武术,不过是想让这些孩子能够有一份自己生活下去的能力罢了。”
“何况圣上未曾开设女学,也禁止女子从官,让这些孩子学习,并不会危及到男子的地位。”
陆星璇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秦颂的神色,见他仍是不语,继续道:“民以食为天,光是劳作,其实只能温饱,但这些孩子多识一字,多涨几分见识,兴许能发现男子发现不了的作物,从而让我朝更加兴盛。”
“不愧是案首,剑走偏锋,有勇气。”秦颂开口道:“可若是她们日后想要去开女子为官这条路呢?”
陆星璇心下一惊,只觉心脏被人狠狠攥住,连着身子骨都有些发软,可她又很快调整过来。
“秦兄不必担心。”
不必是她们来开这条路,她自己一人就能做到,陆星璇坚信这个想法。
秦颂显然不知她所想,思付良久,道:“好。”
他的一个好,庆姨的事也终于盖棺定论,不必再为被冠上造反而担心了。
“只是……”
陆星璇将将松了口气,听到秦颂开口,险些没缓过来。
“陆郎君一个男子,怎想为她们做事?”秦颂好奇道,但眼中的戏谑怎么也藏不住,但也或许是故意让陆星璇看出来。
陆星璇见此,嘴角微微一笑,道:“我心有民,不论男女。”
说完,端起刚刚被秦颂放在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后行礼告别。
“陆兄。”
秦颂的声音再度在陆星璇身后响起,道:“我们打个赌吧。”
陆星璇停下脚步,听他言语中的轻蔑,道:“我赌,女子不会有在朝为官那日。”
衣摆被拳头捏紧,松开时肉眼可见地皱,陆星璇被屋檐阴影笼罩,抬头时,与阳光齐眉。
刺眼的阳光让她半盍眼,然,内心的念头却没有退却半步。
那你必输无疑,陆星璇勾起嘴角。
她轻呵一声,大步离开。
秦颂看着陆星璇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并未听到陆星璇嘲讽的轻呵声,只是对她有了兴趣。
他看过陆星璇写的文章,字写得大气端庄,文风与她清秀,甚至带了些女气的外表相差甚远,足以看出她心中丘壑有多高。
毫不夸张的说,她可官至宰相,但若她执意要为女子发声,恐怕走不远。
秦颂摸着刚冒出来的胡茬,逐渐觉得这事有趣不少,那就等着吧,我等你输的那天,秦颂不再多想,继续冲泡他的茶。
茶香飘到玉柳巷,被突然冲出来的鞭炮声冲散不少。
陆星璇吸了吸空气,道:“甚么味?”
“茶。”庆姨递给她,道:“有喜事怎可能不喝茶,我这慈幼堂也是开起来了。”
她眼角有些湿润地看着牌匾。
柳无伤突然从门口探出头来,道:“庆姨!我分好了!男孩住左边院子里,女孩住右边院子!”
“庆姨,你不是只收女孩吗?为何会突然收了男孩?”陆星月不解道。
陆星璇接过话,道:“教育不能只顾女孩,否则很难平衡整个世道的关系,万物要讲究中。”
说完,她对上庆姨,道:“庆姨,我想好了,我愿意在休沐日教他们。”
在庆姨提出这个想法时,陆星璇就犹豫过,她怕自己还没学好就教他们,会不会耽误这群孩子。
但转念又想连她都不愿意教,那还有谁会教?而且教她们的同时,她也能温习功课,对功课有更深的印象。
况且,她更想女子为官这条路上,不止她一人。
陆星璇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她想,她们都将有更广阔的天空。
只是她没想到,教书比自己学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