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气得要冒烟了。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很快平静下来,傲慢地扬起下巴睨着我:“这么说,那传言是真的了?”
“……什么传言?”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马尔福尖酸地说:“你喜欢波特。还有,你们已经接吻了。”
哈?!
我脸上的震悚和抗拒一定很明显,因为他端详了我一秒,转而笃定又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顿了顿之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突然毫不相干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注意到你仍旧戴着那串手链,杨小姐。”
“……”我现在对德拉科·马尔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抱有警惕。他就好像一个小号的斯内普,有着一脉相承的长串漂亮话和七拐八绕的话语逻辑,并且我完全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迷茫,不耐烦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只有这一件……饰品吗?”管我的手链叫“饰品”这个词像是难为他了似的。
我一下子想起一年级时,他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当时图书馆里,他上下打量我几眼,然后皱着眉头嘟囔:“你只有这一件袍子吗,玛丽?你家里人可真够敷衍的。”隔天我就收到了两件新的校服袍,风雅牌巫师服装店出品,袍角绣着精致的蕾丝边。不过后来我也没有穿几次,它们太不耐脏了。
我挑挑眉:“我假设你不是在想着——”送我另一件饰品。
但我话没说完,一个鹅绒质地的小盒子果真被扔到了我怀里。德拉科·马尔福说:“请你务必收下,杨小姐,就当成是我为了之前的误会而道歉。”
我猜也许推杯换盏、绵里藏针和拐弯抹角是他的日常,所以他说话的方式和做事的态度才如此割裂。不然我实在无法理解,礼貌和蛮横这两个特质竟能如此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讲真的,你不会每天都把它放在兜里以防突然一时兴起要送什么人一件礼物吧?”我不可思议地问。
他羞恼地说:“玛格丽特·杨,你到底都在关注什么奇怪的点?”
随即他不容置疑地说:“这当然是专为你买的。现在,戴上试试。”
“我想还是不了,这太贵重——你知道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把盒子塞回他手里,“我还不起这人情。”
“……”他瞪着我,片刻后嘶嘶地说,“听着,我不介意你和那个疤头的关系,更不介意你是麻瓜出身,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而且你缺钱,不是吗?恰好我家里富裕——”
“——所以我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你的示好,再欢天喜地地和你当不计前嫌的好朋友,是吗?”我也嘶嘶地问。说真的,我有点被他这态度惹怒了。
他哑了火,但我从表情中看得出来,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我又一次叹了口气,“天啊,马尔福,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哦,我当然看得出来,”他愠怒地说,“你一直在帮泥……格兰杰和那个大块头是不是?肮脏的混血巨人和他那残忍愚蠢的笨鸟!也许你还不知道,就在今天的听证会,它已经被判死刑了!”
“什么?”我感到我的心脏掉到了胃里,惶然想起海格带着泪光的脸。
他还在继续说什么“我父亲”,“组委会”,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把他推到墙上,抽出了我的魔杖。当我用杖尖抵住他苍白的下巴时,他彻底闭上了嘴。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你所生活的血统、特权和金钱之外,有许多比它们珍贵一百倍一万倍的东西存在,”我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很厉害?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生物的命运?你真的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吗?”
“你以为血统就是一切,但你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论断是否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可靠,对吗?你享受着这成套的逻辑给你构建的秩序和安全感,不愿意踏出哪怕一步来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真实的世界——可我明明记得你之前并不是这样。”
我仰头看着他慌乱夹杂着心虚的表情,清晰地看见我的话像一把刀一样划破了他漂亮的脸皮。我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马尔福再也不是一年级时的样子了,那时他似乎还存有善良、天真等一切孩子气的品质。他是我在霍格沃茨特快上认识的第一个人。
“你说你想和我重新做朋友,还送我贺卡和道歉礼物,但你仍然瞧不起我的出身,也瞧不起我的朋友。我不是傻子,马尔福,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尊重。”
我感到眼眶酸涩,再说下去我就会哽咽,于是沉默下来。我们离得很近,以至于我们都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我都能看清他颤抖的睫毛和嘴唇。
老实说,我不知道现在我该是什么心情。悲伤?失望?我只觉得心乱如麻。
半晌,我平复好呼吸,挪开了杖尖,松开了他的领子。我疲惫地说:“就继续保持这副做派吧,我一辈子也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我……”他失声地说,我竟然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隐约的泪光,“你……”
蓦地,拐角处传来什么人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我们一齐扭头看去。
罗恩·韦斯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他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两个人,而是直直地撞开了斯内普办公室的门。
“是我!”他喊道,“是我给哈利买的——在佐科笑话店——”
“太好了,那么问题这就解决了!……”办公室里,我似乎隐约听见了卢平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就知道这不是我的幻觉。卢平教授和一言不发的哈利、大喘气的罗恩一齐走出来,一只手里拿着那卷可疑的空白羊皮纸,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的魔药是我熟悉的颜色。见到我时,他还向我打招呼:“嗨,玛丽。西弗勒斯叫我给你这个。”
我装作无事发生地从马尔福身前走过,接过卢平手中的魔药,自然地同他们一起走向楼梯的方向。
但在走过拐角处时,我还是下意识地回了头,猝不及防地撞进马尔福灰蓝色的眼睛里。他还站在原地,正失魂落魄地盯着我的背影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自己的心也被刺痛了。我努力把方才的一切抛在脑后,问出了我刚刚产生的疑惑:“卢平教授,这卷羊皮纸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卢平说:“哦!我就知道你会注意到这个,聪明的玛丽。这个嘛……小把戏罢了。”
我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从刚才起他就陷入了紧绷的状态,“所以,这就是你致胜霍格莫德的法宝吗?”
“呃……”哈利仿佛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嘟囔着,“算是吧。不过我前几天就发现它已经不太准了。”
随即他急切地转向卢平:“教授,我——”
“我不听解释。”卢平平静地说。这时我们四个人已经走到了前厅。他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哈利说:“我碰巧知道这张地图是费尔奇多年以前没收来的。对,我知道这是张地图。”*
“我不想知道这地图怎么会到你们手里。然而,我惊讶的是你们没有交出来。特别是在上次一个学生把有关城堡的信息随手乱放以后。我不能让你再拿着它了,哈利。”*
哈利看上去还想辩解似的。他又问:“为什么斯内普说我是从制造者手里直接拿到的呢?”*
从这句话中,我感到更大的疑点。这张地图似乎并不是佐科笑话店里那种随处可见的恶作剧地图。卢平犹豫了一下,说:“制造这张地图的人很可能是想利用它引诱你出学校……”
“您认识他们吗?”我敏锐地问。
卢平苦笑:“碰巧认识。”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听着,哈利——别再主动寻求危险,别再去想着布莱克的事,这可不是你父母的牺牲所为了得到的报答。”
哈利沉默了。半晌,他沮丧地说:“好吧。你说得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