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阳升得高高的,她就拿着烘热的衣服去寻主子,两个人吃过早上留好的饭,出去溜达也罢,逗逗猫狗也罢,自由自在的做什么都行。
哪怕是虚度整日光阴。
倚棋掀起眼皮,“你愿意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我这儿,你甭想了”。
她喜欢这里,不想离开这里,愿意一辈子和主子待在小东街。
小路子碰了一鼻子灰,又去寻陈家帮忙,可陈霁却如同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根本不愿粘手。
他一日急过一日,嘴上长出一圈一碰就痛的燎泡,却依旧毫无办法。
——直到他发现隔壁家的药铺在往京城送信。
小路子素来是个脸皮厚的,加上银钱开路,那封命途多舛的书信终于有机会去往京城。
京城,许是王院判妙手回春,又或是皇上殷切的期盼,雍郡王的身子终于大好了。
不仅每日都进宫赴宴,紧闭的府门也开始迎客。
无数的拜帖雪花似得飞到王府,门房老陈送到书房的书信和拜帖一日比一日重。
这日,老陈照例是先将所有的书信分类好,却在其中发现一封没有印章的信件。
时人以印章为记,也是身份的标志,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书信是怎么送到王府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打开,上下翻找一番后,在书信的最下方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路全。
老陈不由得犯了难,就在两个月前这位路公公还是前院里头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海宁之行后,便销声匿迹了无踪影。
到底是留在海宁有差事,还是惹了王爷不快被发配边疆,谁也拿不准。
他正犹豫间,眼角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苏培盛新收的徒弟小安子。
“安公公请留步”,老陈连忙叫住人,“能不能劳烦你一件事儿?”
小安子不耐烦地回头看去,见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门房管事,到底还是露出一张笑模样,“您吩咐便是”。
老陈抱着一沓书信,“我这儿正忙得紧,能不能劳烦公公将这些书信送到书房去”。
小安子拿眼一瞧,最上方的书信上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一瞬间,他便想起了王仁的下场,想起柴房里不曾停歇的哀鸣声,还有那怎么洗也洗不去的血腥味。
小安子全身的肌肉全都紧绷起来,脸上却笑得愈发的亲热,“瞧您这话说的,顺手的事儿”。
“您放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摞书信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封也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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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四爷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用温热的茶水漱口。
药虽苦,但他喝了好一阵子,也算习惯了这个味道,只是药效不大好,胸口总是烦闷得紧,而且闻不得鱼虾的味道。
——应当是喝的药败坏了胃口。
寂静一片的屋中,茶碗落在桌上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南边可有什么消息?”
什么南边?哪个南边?又是什么消息?
苏培盛将最近的事儿都在心中暗过一遍,却只能想到碧波院,但那里空荡荡的,说出来更惹人烦,只好含含糊糊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好在,他还没出门王爷又改了主意,“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
四爷如往常一般沐浴,又看了两刻钟的书才熄灯,昏暗的,只剩下一个人的房间中,只剩下满满的孤寂之感。
他垂眸看向左手的腕间,淡绿色的丝绸已经不复往日的鲜亮,但在长明灯的光下,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好看,却实在刺眼。
许是被光刺痛,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在怒火的挟持下,四爷掀开灯罩,将那恼人的发带放在火焰上灼烧。
火苗轻轻的舔舐,猛然化为一大团灼热的火焰,理所应当的烧伤握着发带的指尖。
疼痛袭来,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却又更快将那团火焰中投入一旁冷却的茶碗中。
短暂的明亮,屋中变得更加的昏暗,不知过了多久,烧伤的指尖在浑浊的茶水中捞出一条发带,只是好看的淡绿色不复存在,空余焦黑到丑陋的乱麻状丝线。
许是为了吹灭火烛,屋中传来微不可见的叹息声,一片黑暗中,四爷摸索出枕下那只有些丑的荷包,将带着伤疤的发带仔仔细细地装进去。
在灼烧的烟熏味中,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