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没有子孙根,自然无法拥有子嗣,死后也无人供奉香火,银子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两个小太监打算得很好,先攒钱将子孙根给赎回来,再攒钱买个小子丫头的,以后也好养老。
但这个坎过不去,自然也就没有以后。
小忠子咬着牙,将所有的金银一股脑的塞进怀里,又整理衣裳,见处处平日一般无二,才转身去寻陈义。
这个新提上来的外管事最近的日子很是滋润,压在头上的王仁没了影踪,苏培盛又总吃挂落,只有他连升两级,成了穿二寸底皂靴的大太监。
主子的看重就是风向标,院子里的小太监们也削尖了脑袋往他这里钻,床底下的盒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已经快要塞不下了。
陈义自得地摸着腰间新长出来的二寸肥膘,眼角又瞥见一个直奔他而来的小太监。
嗐,一天天的,真烦!
“陈爷爷”,小忠子是个嘴笨的,此刻却强撑着模仿小路子的模样,“最近这天儿太干,这是我自个儿做的香膏,劳烦您帮我试试?”
“嘁”,陈义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什么劳什子香膏,娘们兮兮的,快拿远些罢”。
不值钱的东西,也配往他面前送。
“您试试呗”,小忠子一面低声下气的哀求,一面打开香膏的盖子,“您瞧,可香可润了”。
陈义不耐烦的打眼一瞧,只见几张崭新的银票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味,那味道勾魂夺魄,沁人心脾。
“哟,确实香”,陈义下意识的伸手,又拐了个弯将双手背在身后。
一般的小太监送个五两、十两的,自然无需犹豫,但这种大手笔,还是得谨慎些。
一顿饱和顿顿饱相比,自然是顿顿饱更重要。
陈义轻咳一声,“小······忠子是吧,说罢,所求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小忠子满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就是想让陈爷爷在主子爷那里多提携提携小的”。
“哟,你倒是个心野的”。
陈义了然,太监与宫女不同,宫女到了年岁还能出府嫁人,可太监若是不得重用,只能一辈子蹉跎在王府后院,是以所有的太监只有一个目的——往上爬,拼命往上爬。
只有爬到高处,才能被旁人尊称一句爷爷,才能勉强被当做一个人。
“不是什么大事”,他点点头,将‘香膏’盒子塞进怀里,“且等着吧”。
小忠子低头哈腰地送走陈义,又强忍着心头的焦虑,按部就班地做着所有事情。
一日两日三日,日日不变。
陈义观察好几日,见这个小太监不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也还算沉稳,加上怀里的香膏实在是香得紧,便瞅了个机会将小忠子塞进了奉茶的太监里头。
“千万别弄什么幺蛾子”,他冷着脸,“别怪爷爷没提醒你,挨顿板子是小事,但脑袋,只有一个”。
许是陈义爬上高位的时间有些短,心肠还没有完全硬下来,他威胁罢又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个位置离主子爷很近,只要老老实实地干下去,一定能被王爷看在眼里”。
“陈爷爷放心”,小忠子垂头应下,低眉顺眼的显得格外听话,“小的知道”。
陈义看了又看,又将小太监身上搜罗个遍,除开衣衫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指甲牙缝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才放下心来。
“去罢”,他盯着人进了茶房,“别辜负了咱家的一片好意”。
在迫人的视线中,小忠子垂着脑袋进了茶房,这处常常烧着炭火,比旁的地方热上许多,炉子上的水一直保持着将沸未沸的状态,随时等着主子的召唤。
他摩挲着自个的袖口,同样在等待。
小忠子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既不说话,也不偷懒,只一门心思的盯着炉子里通红的炭火,别的小太监说话顽笑从不入耳,只闷着头干活。
日头渐渐地落下去,院子里的风也带了丝丝凉意,万物具静,只有门房有蹄声传来。
一直竖着耳朵的小忠子立刻将沸水倒进茶碗里,头一个等在书房外头。
王爷如一阵风似得快步走来,看上去比海宁的时候消瘦不少,可能是夜里没睡好,眼下也有些青黑。
小忠子没动,此刻人多眼杂,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静静地等着,听到屋内传来水声,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而后是王爷的吩咐声,“上茶”。
小忠子深吸一口气,将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咽下去,抬腿迈过门槛。
身穿藏蓝色衣裳的小太监一路低着头,弓着腰将素白的茶碗放在书案上,顺着桌边跪下身子。
“王爷,这是海宁路全送来的信”。
小忠子动作很快,牙齿也很利,哧溜一下将袖口咬开,将里头的信递到四爷眼下。
他只有一条命,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小忠子快速又顺畅地说着心中咀嚼多次的句子,“事关唐主子,求王爷······”
他并没有说完第二句话的机会,有人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捂住他的嘴,片刻之后便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拽着脚拖了出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嘭!
桌上茶碗被略有些急切的动作带落在地,碎瓷片散落一地,反射着点点寒光,四爷直起身子,各种光汇聚于身,又在身后投射出一片阴影。
那阴影蓬勃一片,如同怒极的雄狮。
“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