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贵妃的恐慌,天子拍了拍她的素手以示安抚,并没有再说什么更让她难以承受的话。
他柔声道:“爱妃不必惊慌,这话朕只是在你面前说说,旁人不会知晓的。如今孩子们都还小,是贤是庸尚未可知,朕也不过是恰逢其会,有感而发罢了。”
实际上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反正贵妃听了这两句话,只觉得天子仿佛是在撺掇她扶持重华,去和皇后与大皇子南征相争。
她心头的确有一瞬间的火热,但很快又冷却了下来。
英国公府作为开国公爵,能历经三代君主而不衰。甚至于本代的英国公都变成外戚了,还能领兵出征,自然有其传家之道。
那就是“安守本分”。
对于他们这种富贵已然到顶的人家来说,安守本分比为君分忧更加重要。
臣事其君,必有所求。若无所求,那就是圣贤。
自古以来有几人可称圣贤?多数不过仰禄而已。
你们家都已经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了,还这么积极地为天子分忧,还想从天子那里获得什么赏赐呢?天子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英国公以此为鉴,也以此来教育子女。
段贵妃自幼耳濡目染,颇得其中三味,自然不会被天子几句没有明确承诺的言语挑动。
帝妃一夜安枕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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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十五,又到了后宫嫔妃给皇后请安的时候。
自从天气暖和之后,贵妃每次请安,都把重华一起带上。不是为了替他搏敬重嫡母的名声,只是为了避免来自皇后的不必要的麻烦。
皇后奔就忌惮她,表面上不敢对麟趾宫做什么,暗地里却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抓他们母子的把柄。
对此贵妃深知,又岂会授人以柄?
昨日用的都是好药,经过一夜的药力作用,重华脸上已经基本看不出什么了,只是左颊比右颊稍微红了一点。
胡氏替重华收拾好,贵妃已然在正殿等候。母子二人汇合,贵妃抱着重华坐上步辇,胡氏与女官琼枝、宫娥玉树一起跟随在侧,另有身强体健的太监八名护卫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未央宫而去。
以往高位嫔妃里,贵妃总是来得最早。其余人大体知晓贵妃会在何时到来,品级低的会来早些,主位以上的则会刻意晚些,以便贵妃表达对皇后的崇敬之意。
但是今日,贵妃到时,贤妃朱氏已然在坐,二公主云裳百无聊赖地坐在贤妃身后小些的椅子上。
七八个以低阶嫔妃都噤若寒蝉,胆子小的甚至脸色煞白。
贵妃见状,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必然是贤妃来得太早,几个小嫔妃来了之后见大佛已然在座,担忧皇后会因此觉得自己不够恭谨罢了。
“贤妃姐姐今日好兴致,竟是这么早就来了。”贵妃把重华交给胡氏,和起身的贤妃相互见了平礼,径直走到贤妃对面坐下了。
当今后宫单薄,淑妃、德妃都虚位,品阶最高的两个就是贵妃和贤妃,两人自然是相对而座。
贤妃摇着团扇说:“昨日本和陛下约好了,一起饮酒赏月。哪知我酒菜都备好了,才知道陛下改道去了麟趾宫。空等一夜,转转难眠,睡不着索性就早些起了。”
这是来找茬来了。
贵妃愕然了一瞬,忙笑道:“昨日三郎与我那外甥女玩闹时,两个孩子没轻重,闹出了些事故。陛下正是听闻了,才赶去看三郎的。若非为了皇嗣,陛下又怎么舍得下贤妃姐姐?”
论品级两人同为正一品,论地位贵妃实在贤妃之上。
但贵妃一向不主张与后宫结怨,得了重华之后行事就更加谨慎,常在言辞上让着贤妃。
按理说她已经如此退让了,贤妃总该见好就收。
奈何贤妃一直觉得当初若是自己生下的是皇子,皇后之位就是她囊中之物了。听贵妃提起天子是因子嗣舍万寿宫而就麟趾宫的,就以为贵妃是在讽刺她无子,顿时就变了脸色。
“是呀,为了子嗣。”贤妃冷笑道,“贵妃有皇子傍身,自然比我这无子的得脸。只是你仗着皇子截留天子,扰乱后宫秩序,可曾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坐在她身后的二公主脸色也跟着变了一下,不过却是在贤妃自嘲“无子”之后。
贵妃就坐在她对面,清晰地看见二公主的脸色一瞬间胀得通红,委屈得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