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璟一行人找到祝虞时,她正倚着墙根,满头大汗,眼泪决堤了似的,从紧闭的双眼流下来,嘴唇苍白,小声念叨着,
“住手。”
“快停下。”
“好痛,我真的好痛。”
“尧倾你在哪啊……”
而那灰皮老鬼站在她身前,垂着首,无波无澜地旁观祝虞的惨态。
此时他们刚落地冥界。
许是得了阴气滋养,那雾梦鬼也没那么枯槁了,反而像吸饱水的枸杞,面皮展开后,竟是一张五官卓然的脸,虽然阴湿,却诡异地有种美感。
但眼下唯一一个“看脸”的仙子昏了过去,没人管他长得像花,还是像土。
见序璟冲上前抱住祝虞,钱烧心站在原地有些为难地抉择了一下,一甩衣袖,跑去制住了雾梦鬼。
雾梦鬼抬手挣扎。
突然,
——“哇”的一声。
这一道动静,不仅叫序璟惊住了,连雾梦鬼一时都忘了挣扎,呆呆垂眸看着祝虞吐出的血,眼中溢出些讶异,还有悲伤。
“痛。”祝虞气若游丝呵出这一个字,垂下头,彻底没声了。
“祝虞!”序璟单膝跪地,蹭上前,扶住祝虞的头,慌忙将她抱紧。
灵芝吓得小脸刷白,去摇团莲,“快,快将仙子唤醒。”
不消灵芝提醒,团莲早就升起灯了,但她也困惑得很,为什么该做的她都做了,祝虞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老实交代,“对不住……我不知为何,我的灯,叫不醒人了。”
序璟闻言,看了团莲一眼,倒没有责怪,反手捏诀,在祝虞身上探过一遍,十分勉强地找到一丝幻境的破口,正要试图注入仙力,从外头强行破开……
“住手。”
一道清润的声音呵住序璟。
序璟焦急回头,手上动作没停,下一秒,手便被一道力提起来。
一位着青色外袍,玄色里衣的男子焦急走了过来,随手往下一拉,雾梦鬼的双膝便控制不住地硬生生磕到地面上。
钱烧心十分紧张祝虞,见着老鬼跪地了,想要上前看,却又实在怕这个罪魁祸首逃走,犹豫了片刻,止住脚步,抬手压住了雾梦鬼的肩膀。好在此刻这老鬼还算安分。
男子冲进来,二话不说推开序璟,将祝虞抢入怀中。
序璟怀中一空,拉住他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男子视线投向序璟,看着他的脸,微怔,而后解释道:“你可知这梦境被强行破开,她醒后会失智?”
“这问题你眼下解决不了,松手,我来。”
序璟十分不甘心,但见他这稳当的模样,莫名对他有些难以言说的信任,松开了手。
男子探了探祝虞的情况,许是事情发展超出他的预期,他阴沉下来,冷声质问道:“陂黎,究竟何人指使?你竟动用鬼魄来拽她入梦。”
有道是神仙有神魂,妖鬼也有鬼魄,都是填充躯壳叫人活着,至关重要必不可缺的。
那位名叫陂黎的男鬼显然也慌了,“不是说她自己能醒……”
“解开。”见陂黎慌神,玄戚也不指望他一时半会能吐出什么有用的,命令他。
陂黎垂下眼:“解不开,没人能解。”
“以我鬼魄为引的梦境,除非她自己从里头走出来。”
玄戚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抬手化掌,将陂黎的鬼魄抽出来。
瞬息,陂黎脸上鼓起一道白面,丝丝缕缕地跟他的头牵连着,两张脸不同步地扭曲起来,他身上所有的血管此刻无比清晰地印在皮肤上,鼓起突出。
玄戚:“说实话。”
陂黎嘴硬着,“这……就是实话。”
玄戚又一个翻手,陂黎擦着钱烧心的手,趴倒在地上。
手中一下空了,钱烧心茫然站了一会,随即挤到祝虞跟前去。
玄戚斜眼俯视地上挣扎的陂黎,威压自他周身散开,“你以为,我这几十万年的冥界之主是白当的么?”
陂黎早知骗不过玄戚,却总抱着侥幸想赌,此刻他的鬼魄有大半出体,他全身每处都在痛,要不是被玄戚束缚着,他甚至恨不得去撞墙来缓解,不得不说,他动摇了,但念着最后的筹码,他咬紧唇,坚持道:“解、不、了。”
“好。”玄戚轻道一声,话里没什么情绪,手上却并未放过陂黎,一路将他拖到跟前,利落划开他的手腕,将他的血引入祝虞唇边。
雾梦鬼的血较暗些,源源不断涌出去,渗入祝虞唇间又消失,玄戚却没个要停的动作,陂黎急了,终于是忍不住,“够了……已经够了。”
玄戚:“你不是说,解不了吗?”
陂黎死不肯承认,翻起眼皮看了玄戚一眼,咬牙切齿,“可以了。”
玄戚不依不饶,“什么可以了?”
早在陂黎说够了的时候,玄戚便断了将血引入祝虞唇边的路,另一头丁零当啷淌在地上,跟活放血一样,陂黎半身血都要流没了,玄戚还是不放手。
陂黎这才没了法子,那张脱离出来的脸几乎贴到玄戚跟前,丝丝缕缕的白线在空中扭曲,绷紧,“用我的血,就可解。”
玄戚明知故问,侧头看他,“所以眼下够了?”
陂黎咬着牙,“够了。”
玄戚这才施法替他止血,抬手,将陂黎打飞到墙上,“往后不要再让我在冥界看到你。”
“还有,往后若是让我发现你还在外头,靠吸食人在幻梦中的恐惧修炼,别怪我将你提入酆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