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被自己挠出了火辣辣的红痕,抓得快要破皮。
她强忍着痒和痛,倒在空调被上,有点暴躁地踹了两脚空气。
手机里有两条消息,分别来自王宁甫和江家显。
BBQ结束后他们转移阵地去了影音室继续打牌,王宁甫问骆星又跑哪去野了。
江家显则一如既往,使唤她跑腿送东西。
骆星懒得伺候,干脆一条也不回。
她主动给小姨章连溪打了个电话,探探情况。
章连溪今晚在游艇上出海过夜,打算明早看日出,听她声音兴致很好,不用想也知道感情顺遂,最近应该过得不错。
骆星放心了。
“跟姨夫一起吗?”
骆星刚问完,孟达在电话里插嘴,开玩笑道:“好啊星星,偷偷带手机,我要向你们国学馆的老师举报。”
骆星求饶。
“好了,你别吓唬她。”章连溪佯装抱怨地推开丈夫的脑袋。她举着手机离开了人声鼎沸的餐厅,走到甲板上,传到听筒里的声音安静了不少,除了滚滚的海风。
“在国学馆累不累呀?”章连溪问。
“还好。”骆星说。
“跟在学校上课比怎么样?”
“差不太多。”
章连溪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惊讶:“还以为你会说山里更好玩。”
骆星没觉得好玩,这次因为多了个江云宪,让她的事也多了不少,还惹了一身麻烦。
不过这些骆星没对章连溪说。
反倒章连溪先提起江云宪的名字,她最近听到些传闻,知道江家有个孩子被找回来了。
“是,他现在也在国学馆,”骆星说,“平时跟我们一块儿上课。”
“那你是不是又多了个新朋友?”章连溪说。
“……”
骆星顿了片刻,想着,江云宪估计很讨厌她。
章连溪没察觉到骆星倏然间的安静,以为她默认了“朋友”关系,又问:“他待得习惯吗?”
骆星想了想:“估计不习惯吧。”
章连溪忽然联想到她身上,“星星,你刚来洛京那会儿是不是也不习惯?”
骆星盯着天花板,眼神没聚焦,“一开始是有点,不过很快就好了。”她声音里挤出不真实的笑意,“我可比他识时务多了,知道跟着谁混比较好过日子。”
“你那时候……有没有受欺负?”
“没。”骆星回答时不加思索,“放心吧。”
她不想频繁回忆过去,更何况当时的章连溪过得比她难,她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四年前章连溪刚嫁给孟达,可谓举步维艰。这段豪门婚姻如日夜蹲守的狗仔所调侃的那般——“嫁给爱情”。
除了爱情,章连溪什么保障都没有。
她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奔赴洛京,孤身一人面对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骤变的不止异乡水土,还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圈子环境、人际关系。
况且她还有个拖油瓶——13岁的骆星。
一开始,骆星是不愿意跟着小姨去洛京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但章连溪放心不下她。
骆星的父母因故去世时,骆星只有十岁,她曾在半年的时间里,辗转于几个家庭,都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大伯家,二伯家,四叔家,但都待不久。
后来外公和小姨把她接了回去。
章连溪把骆星当女儿养,外公章嵩看似严肃,不苟言笑,出门回来衣兜里总装着给她的小饼干。
之后骆星的生活趋于安稳,日子平淡,她看似也衣食无忧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她一直留短发,跑得很快,穿梭在街头巷尾时衣角带风。
话不多,喜欢坐角落。
在班上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经常一个人走,不过人缘不差,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成绩也还行,不说特别拔尖,始终处在中上游,没让家长操心过。
她不怕打雷。
不怕黑。
不怕蜘蛛蟑螂。
没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
以前恐高,不敢去太高的地方。后来到洛京,跟着江家显他们爬山跳伞,竟也慢慢克服了恐惧。
她的承受阈值似乎天生比别人高,没那么容易受伤。但在对痛苦免疫的同时,也变得没那么容易快乐。
身体里某一部分,好像在小时候已经死掉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晚骆星久违地梦到了从前的事,她刚到孟家不久。
那段时间,章连溪在为婚礼做准备,光试礼服、挑珠宝就耗费不少时间,还有各种琐碎杂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骆星有时整天看不到她。
孟家老宅庭院深深,地方大,规矩也多,骆星初来乍到,一切都让她感到束缚和不安。
她常待在自己房间,不怎么出门。
但还是避免不了犯错。
那天吃过晚餐后,她被猫的叫声吸引到了花圃,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被绊倒时压坏了好几枝花。
情急中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拧到筋,说不出的痛。
管家闻声而至,骆星爬起来站好,手背在身后,掌心粘黏着梅子色的花汁。
管家没说难听的话,只替她介绍花的品种,多少钱一株的幼苗,花多少钱从原产地空运过来,园丁花多少时间与精力悉心培育。
连串的话让骆星懂了她刚刚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这比挨骂更叫人难受。
骆星有些无措,她马上就要在管家威压的目光中道歉,啪嗒一声,一只足球高高飞跃院墙,掉到草地上。
骆星和管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一个穿明黄色球衣的男生站在外面,隔着栅栏,视线朝里张望。他冲骆星喊:
“喂!”
“帮我把球扔过来!”
不太礼貌的语气,带着颐指气使的感觉。
骆星并不想搭理他,但又想趁机拉开与管家的距离,借此躲避问责,她走到草坪里捡起了足球。
男生催促骆星快点,身后又过来几个同龄人,显然是他同伴。
那会儿骆星还不会踢足球,只会笨拙地抱着球,往前抛。她刚摔跤的右手还疼,使不上什么力,样子很滑稽。
抛出的球撞到栏杆上,碰壁之后回弹,砸到她自己。
男生们放声嘲笑,管家已经绕到另一侧把院门打开,请他们进来。他管最前面那个男生叫“江少爷”,态度恭敬讨好。
男生拿走了足球,脸上笑容未收,视线从骆星身上掠过。
骆星听见他声音不高不低的嗤笑:
“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