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叶轻君淡淡道:“魍魉城一战后,庆城主身死,庆家人幸存十之有一,其中就有庆子白,不过……他自那以后,就变了性子。”
“什么变了性子,我看是吓破胆子才对。”孟长歌冷哼一声,瞧了眼昏迷着飘在天上的人:“身为前掌门亲传弟子,诸多弟子的师兄,却一直不敢出战,如今更是变幻外貌偷偷溜走,若不是碰巧撞到他,只怕他真要跑了。”
“既然他这么不想留,干嘛还带他回去?”蓝妩嫌弃道:“让他走不就是了?”
叶轻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让他走,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他们庆家人的意思,他是如今的庆家家主,除了他,剩下的庆家人都一心报仇雪恨,希望有朝一日重回魍魉城,把它再建立起来,庆家老人更是请我多照看他,现在见了,怎能不带回去呢?”
蓝妩哦了声,见城门越来越近,便道:“那这几日,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三日后他们做好决定,我们再进去。”
“不必如此。”
叶轻君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掌心浮出四块牌子:“一人一个,拿好了。”
孟长歌愣了下,犹豫道:“掌门……”
“嗯?”
“你给师妹与蓝妩就罢了,另外两个,我们又不知底细……”
“说谁呢!”蓝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可是蓝妩亲姐,更何况我是海族,不比你那成魔的师妹更可靠?”
叶轻君沉吟一声:“说的也是。”
她招呼季泠月过去,在她手腕攥了一下,留下了一圈青色的烙印,看样子,竟是抑制力量的禁忌咒。
蓝妩一怔:“师尊!”
“急什么?”叶轻君淡声道:“她如今的修为,这东西对她根本没什么作用,就是给别人装装样子罢了。”
“这样啊,”她眨巴一下眼睛,瞄了眼自己姐姐,小声道:“要不也给她套个,她脾气不好,万一和人吵起来……”
“蓝妩,你找死!”
叶轻君笑道:“不用了,不过,这位是?”
她看向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一边的季云,奇道:“我在她身上竟感受不到任何血脉流动之气,这世上,应该只有死物获灵,才能出现这种情况。”
“正是,”季泠月代她回答:“云儿是玉石化人,放心,她是医者,一身修为只用于自保,不会伤人。”
“是吗,那她肯定能和药老相处的很好。”
说话间,一行人顺利步入城门,蓝妩左右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来了这么久,还没问过师尊,山叶在哪儿呢?”
叶轻君一怔,忽然沉默下来,孟长歌也抿紧唇,不自在地垂下了脑袋。
蓝妩的视线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怎么了?她……她出什么事了吗?”
季泠月蹙起眉,不安地望了过去。
“徒儿,”叶轻君低声道:“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山叶时,是在魍魉城,那时,她正跑去救一对母女。”
蓝妩一怔,脸色倏然煞白。
“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什么意思?”蓝妩颤声道:“你是说,她也……她也困在了魍魉城吗?”
“蓝妩,”孟长歌涩声道:“困在魍魉城的,不可能还活着了。”
秋风无声拂过,一片死寂中,蓝妩忽然踉跄着退了一步,捂着脑袋,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唔……”
季泠月一惊,连忙扶住她:“蓝妩?”
“我……”她粗重喘息着,闭上眼,头痛欲裂,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季泠月身上,这时,却有一道沉稳的声音穿过长街,朗声唤道:“叶掌门。”
叶轻君转身,看向走来的青年男子:“少岛主。”
少岛主?
蓝妩晃了晃嗡鸣作响的脑袋,恍惚看向那人。
楚霁彬彬有礼地微笑了一下,道:“刚来就听说叶掌门叫了许多前辈一同外出,父亲要我过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有我们蓬莱岛能帮上忙的,还望叶长老尽情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蓬莱岛?”
蓝鸢呢喃一声,转过身,一眨不眨望着他:“你是楚家人?”
楚霁一怔,看向蓝鸢:“这位道友是?”
“道友?”蓝鸢嗤笑一声,冷冷望着他:“谁与你是道友,恶心。”
楚霁面色微变:“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必恶语相向?”
“你与我当然素不相识,”蓝鸢满脸厌恶:“只是你们蓬莱上下都臭不可闻,一靠近,就叫我胃里直泛恶心。”
“你!”楚霁瞪大眼睛,又看向叶轻君:“叶掌门,她是……她……”
叶轻君蹙起眉,狐疑地瞧了蓝鸢一眼,嘴上却安抚道:“楚少主莫气,这姑娘性子顽劣,傲气惯了,还望少主莫要与她计较。”
“我当然不会与一介女子计较,可她无缘无故辱我宗门!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一介女子?”蓝鸢冷笑道:“不服就与我打上一架,只怕你还要叫我声姑奶奶呢,我告诉你,你们蓬莱就是群畜……唔!”
孟长歌紧紧捂住她的嘴,冲楚霁赔笑:“道友莫气,此人是我请来的朋友,本性不坏,就是嘴臭了点,一直改不过来,道友可是堂堂蓬莱的少主,该不会对一个无名之辈认真吧?”
她本就生得高,这么多年刻苦修炼,锻骨炼髓,身体更为修长,此时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蓝鸢抓到了后面,却把蓝妩露了出来。
蓝妩面色苍白,并未重新用幻术易容,对上视线后,楚霁忽然一怔,定定看着她。
“道友……”他蹙起眉,迟疑道:“好久不见。”
蓝妩掀开眼,疲倦道:“好久不见。”
楚霁移开视线,又瞥见她身旁的季泠月,不禁露出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位道友的关系还是这么好,记得当年,你们昊辰山三人一同前往蓬莱,还是由我招待呢,说起来,那位道友呢?”
四周忽然又静了下来,季泠月转过头,恶狠狠看向他,启唇道:“滚!”
夜里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丝丝寒意流入窗内,蓝妩从梦中醒来,昏昏沉沉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身边的床褥是空的。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缓步向外走去。
消瘦的人影正孤零零躺在檐下的摇椅里,听见动静,便转头向她看来。月夜下,季泠月眸光幽暗,长睫根根分明,脸色苍白,眼梢却有一抹艳色。
见蓝妩走过来,她便自觉让出了位置,等蓝妩也躺下,才钻过来,一声不吭趴在她胸前。
“怎么不睡?”蓝妩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道:“自己在这里哭鼻子吗?”
季泠月沉默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过了会儿,才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时,还打了她。”
蓝妩没说话,将手搭在她腰上。
“我还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她攥紧拳,哑声道:“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不是你的错。”蓝妩轻叹一声,歪头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我把阿鲤带出了海,却再没照看过她,她与山叶一起消失不见,我才是最不负责的那个,我明明……还是她师傅。”
季泠月闭上眼,半晌,忽然道:“我不信她死了。”
蓝妩嗯了声:“我也不信。”
“蓝妩。”
“嗯?”
“我想去一趟魍魉城。”
“好。”
季泠月一怔,抬起脑袋看她:“你不阻止我吗?”
“为什么阻止你?”蓝妩道:“我也去。”
季泠月下意识拒绝:“不行。”
蓝妩无奈地挑起眉:“为什么不行?”
“魍魉城在另一边,而那边已经变成妖族的地盘了,危险得很。”季泠月强调道:“你不能去。”
蓝妩捏住她鼻子:“真不让我去?”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瓮声瓮气道:“不让!”
蓝妩哼笑一声:“你想想清楚,现在是谁更不容易到那边去。”
她慢条斯理道:“这道结界有上千名修士日夜巡守,唯一的出入口就在石岭城西门外,而只有获得三大仙宗掌门共同许可的人,才能通过结界到那边去,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过去?”
季泠月蹙起眉,狐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蓝妩哼了声:“当然是师尊,你以为我今日见了师尊,什么都没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