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风月楼的侍从都深谙沧州高门的隐晦腌臜,也知道很多事都不能向外说。
“一掷千金哄美人早就老规矩了。”
“在这里,都是一万金起步。”
古堤大柳,楼里一位美姬披帛扫过中央豪气掷出千金的纨绔子,遮掩着眼里的讽笑,语气轻柔道。
“一万金能见你们这最美的头牌不?”纨绔子拽住了美姬的披帛,轻轻一带,便将美人纤细的腰肢揽在怀里。
美姬在纨绔子怀里咯咯乱笑,忽然又嫌弃地推开他道:“一万金,也只是能买一壶酒罢了!”
“小门小户的富少,可上不了九层高楼,倒是这院子里大厅里的姑娘,还是可以随便挑的。”
美人轻呼一口气在漂亮的指甲上,晶莹剔透恍若美玉。她望着九层高楼之上,纱幔轻舞,调笑戏虐声传来,还有飘荡的醇厚酒香,混着脂粉花香,慢慢落下来。
楼梯间的美姬都带着十分渴望、十分嫉羡,十分向往地抬头仰望了很久,上面的人是她们一辈子可望不可求的高度。
仅仅是春风一度,便是带来数不清的名利金银。
毕竟,那里可都是沧州城顶级的权贵,随便一句话,一个决策便能影响到沧州百里几十座城池,数百万百姓的命运。
富贵乱纲常,权势迷人眼。
“今日古堤大柳九层都被冠公子包下来了。你们上不去的!”
“冠公子?”
“沧州城骑都校尉,城主最信任的亲眷,城主夫人的亲外甥!”
“那可是咱们沧州城权贵中响当当的人物,世家贵子,英姿冠绝,朱雀街打马一过,真是叫沧州女儿郎的芳心都荡漾了。”
“别说世家贵女了,就是咱们古堤大柳的姑娘,哪个不想离这般神仙的人物再近些。”
“可我怎么听说冠濯英有过婚约……”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谁还记得。”
古堤大柳的二楼中,冠濯英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雕花的窗户大开着,下面院里一口大池塘,上面荷花粉白相应摇曳生辉。
他衣襟半解,数十名香气美姬殷勤伺候在身边,一个美姬轻柔捏肩,两个美姬轻轻捶打他的胳膊,还有半跪在地上揉捏他的双腿、捧痰盂的、捧茶水糕点的、剥葡萄的,甚至怀里还有一个媚眼如丝的女子,半漏香肩,朝低头的冠濯英盈盈一笑。
可他却将目光移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思。
“冠濯英!为何他这几天都不肯见我!”随着一道女子的怨愤声响起,屋里的门被猛力地推开。
“呦,这位姑娘好大的脾气。”怀里的美姬横眼看去,戏谑道:“莫不是来找冠郎的痴情女?”
破门而入的女子折领紧袖,修身束腰,手拿配剑,一看便是凌霄山派的内门弟子,只是女子一副傲然模样,很是看不起那群风月美姬。
她将腰间美玉拿出,抬着下巴傲然道:“这块玉且赏你们,谁拿到便是谁的,我只要一个清净地,与他说上几句话。”
话落,女子便将玉佩扔出窗外的池塘里。
“嗤——”屋里美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尤其是冠濯英怀里的美姬,笑得更是花枝乱颤。
“一块玉能值多少钱,难不成还比冠公子金贵。我们可是古堤大柳的美姬,不是路上随便可打发的人,姑娘怎好意思掏出一块玉佩,这里可是——”
“这块玉佩确实不怎么值钱。”冠濯英笑着打断道:“也就五万金,寻常青楼一年都未必有的收成。”
那群美姬脸色迅速一变,一个个将贵妃榻上的男人弃之如敝履,迅速向外跑去。生怕迟了一步被人抢走,有三四名美姬眼看落人一步,眼里贪婪胜过一切,竟光着脚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执剑的绯衣女子将门关上,丝毫不遮掩对美姬等人的耻笑。
“你瞧不起她们。”冠濯英凑近轻嗅了女子的发髻青丝,讽刺一笑道:“那你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女子咬着唇,不甘道:“我与他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冠濯英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与他见了几面,便敢谈真心,睡了几宿,便敢谈相爱。”
冠濯英只觉得好笑,那人看起来光风霁月,私下里□□无度。竟还真是奇怪了,一群女人扑上去天天把爱提在嘴边,丝毫不提下面的心思。
“我警告过你,他有妻子,而且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
绯衣女子横眉怨恨道:“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我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她凭什么不肯?”
“家世?你那点薄产,也能叫家世?”冠濯英自己斟了一杯酒,冷眼道:“我劝你识趣点,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鹰,我们不过是看门的犬,主子乐了遛你玩几圈,别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女子抿唇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他说过——”
“在哪说得?床榻上?”男子不羁的眉眼一挑,道:“这个我熟,床榻间的话,最信不得。”
“你最好安份些,夫人已经知道你了。”
女子久久地沉默下来,冠濯英懒得再与她废话,踹开门便大步离开了此处。
冠濯英走到后院前,回头又看了一眼楼上的飞舞的纱幔,和传来的欢声戏语,心里有止不住的恶心与怨恨。
他走到后院呼了几口气,才终于将胸前中积压到窒息的浊气放出来。
一个影子轻轻地落在他的身边,冠濯英目光冷寒地望着不远处的假山道:“她人呢?”
“下山之后,便去了曲里长眉。”影子低声回答道。
冠濯英拳头紧握将酒杯生生握碎,咬牙切齿地恨道:“又是曲里长眉!那个贱人到底哪里入她的眼了!”
“早晚有天,爷非得剥了他的皮,扔在街头让人看够他那浪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