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算还在大景,她也同样一事无成。
“唉,你咋撞人呢?”
“小姑娘,走路看着些走啊。”
现实中的影玖行走在街头,意识中的她在记忆里奔跑。
“施主,嘘,我偷拿了厨房的糖你可别告诉师父。给,分你一半。”
“又见面了,小姑娘。春风好时节,这次给你讲讲杏仙儿和桃仙儿的故事吧。”
“云玖,我和云鸢明日大喜,记得来喝酒,别又藏起来啦!”
“喂,你,干什么的?”
“......”
“施主快看!树下藏了......”、“小姑娘,上次讲了十二花信的哪个你可还记得?”、“云玖,你怎么又藏树洞里了?” 、“喂你,给小爷我瞧好了!”
......
“茵茵。”
过往的那些人,被记忆刻意淡化的语句在影玖直视自己的时候化作纠缠不清的阴影缠缚着她,叫她一定将心中的喜悦、愧疚、难过、伤感等情绪一并剖析个明白。
“施主”,“小姑娘”,“喂”,“施主”,“云玖”,“喂”,“施主”......
一个个人影在她眼前晃过,这一声声呼唤犹如紧箍咒般念得影玖头疼。
别喊了,别喊了,那些人都不是她,不是我,不是!
别再来找我......
不要哭。都是假的,毕竟,那时的你们都没哭。
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工具,相反影玖天生的是一个敏感的孩子,那些年为了保护自己而刻意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影玖深深低垂下脸,仿佛面部神经失调,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小玖儿,这次任务只许成功。”
是。只许成功。
“茵茵。”
茵茵?
影玖恍然记起了九岁那年她也是这样在长长的廊道上跑啊跑,周遭都是尖叫与求饶,宅子的四处起了火,带刀的侍卫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杀人。
九岁的她很害怕也很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要去抓住些什么,但她知道要快,再快,再快一点!
“唰——!”
被斩首的头颅从影玖眼前划过,喷洒的鲜红血液刺激了女孩,她终于支撑不住不住地跌坐干呕,吐了一手的酸水。
泪水与汗水模糊了视线,在倒下之前影玖想,
对不起,她没能救下妈妈。
意识残留间,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嗯?镜子?留下吧,放你那。”
嘘,嘘!别再来找她。
对不起,她一无是处,一事无成。
是她放走了白鹰导致任务失败,白皇后才会被人下毒身亡。
明明他说过,只许成功。
她还是失败了。
努力回去回不去,她又要害陛下身亡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她最想质问的人不是害她至此的于文菌,是她自己。
为什么这么没用的人是她自己?
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把万无一失的事情搞砸,独自一人就毫无办法......
在这个钢铁丛林的世界,她孤立无援,她是笼中的困兽。
小小的影玖因为胆怯和恐惧被困在了暗卫营的铁笼里,一直没能长大。
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影玖知道一切无力回天了。
明明她按照道法的示警和直觉的指引在努力寻找自己身上的突破点了。
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
现在,她只有等待一个结果。
等到陛下身死,她亦因禁咒的效果同亡。
那面星云水纹会稽镜,她的气化形,不知何时现了形,此刻正高悬在她的身后。
看着飞奔向她的于家夫妇,被唐清风搂进怀里时影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啊,她怎么忘了这两个人?
最有可能知晓于文菌计划的,不正是她朝夕相处的父母吗?
为什么忘记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意识把他们当作自己人而不是敌人的?
是因为从初见起他们就一直在提供帮助吗?是因为她把他们当作了“家人”?
即便她一声“妈妈”和“爸爸”也未曾喊出口。
连这一点也算计到了吗?
于文菌,你对我的了解究竟有多么可怕。
—
“啊啊,结束了吗?结果你没能回来啊。”
那个一个时辰前开始就跳动得越来越剧烈的左心随着战场逐渐进入尾声也渐渐平息下来了。
今天是于文菌第一次动手杀人,第一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熟练将匕首卡在人骨头里拔不出来,第二下的时候就很顺畅了。
可能是在回溯影玖过去的同时她也真情实感地杀过许多人了吧,她并不感到恶心、恐惧、害怕什么的。
甚至说,感应到左心越来越剧烈的跳动,她杀人杀得更加兴奋了。
因为心脏跳动得越剧烈,代表着小玖越想见到她。
即便这个思念是带着杀意的。
“阿玖姐姐,我们该集合了。”
“来啦。”
嫌弃地甩掉手上人头,于文菌拿衣摆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轻轻哼着小曲往回走。
刀尖舔血的生活意外的还不赖嘛。
十五月圆,终局之战定局,好事已成。(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