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波翘了翘嘴角:“凡人敬神,是出于无力,靠自己无力应对灾祸,无力实现心愿,就只能将期盼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祗身上。他们对神的敬仰,本质是对力量的渴求。可我以悲剧英雄鲧的故事告诉他们,原来人只要团结起来,发明创造,也能获得改天换地的力量,甚至能叫神灵敬仰。换做你是人,是愿意相信自己终生只能为神附庸,还是坚信自己也能做天地主角?”
导演系统:“!!!”这当然……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导演系统又道:“不是,他们难道不会怀疑瀛主这么说的动机吗?”
挽波道:“当然有人会质疑,可那又如何?有人相信瀛主此举是出于对人族英雄的欣赏;也有人会觉得瀛主愿意出手,归根结底是为了助弟弟扶光君渡劫;还有少数人会想到,瀛主是为了笼络人心,与天帝博弈。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都会加入到治水进程中来,因为此举本就有益于现世的生活,更因神明指点,必会一举成功。有了这么多人加入,又何愁水患不平。而我们的目的始终是完成任务,平息黄河水患,此乃利在千秋的大功德。待此事促成后,汲黯那1%的敬仰值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好有道理……导演系统简直叹为观止,以前它钦佩,都是在心底暗暗地夸,可现在彻底不要脸了,它反而找到了真实的自我!
在拍了一连串的马屁后,它问道:“嘿嘿……您这究竟是怎么想得呀?”
挽波展颜:“想知道啊,容易得很。唉,就是我连开了几夜挖掘机,委实有些疲惫……”
导演系统有心怒吼 ,咱兑得那不是全自动挖掘机吗!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软绵绵一句:“那,我给您捶捶?”
挽波似笑非笑道:“这不好吧?”
导演系统:“……应该的!”
后续事态,果如挽波所料。因有沿途百姓自愿帮忙,再加上导演系统时不时远程操纵全自动挖掘机,不到一年时间,屯氏河就已全线贯通,并且较史上自然形成的河道更为宽阔。
在打通最后一里后,汲黯在黄河堤坝前,为瀛主、旋龟与崇伯鲧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典礼,接着便请卓文君以穿云弩来拆除这一块的堤防。只见卓文君遥遥立在山坡上,对准堤坝放箭。
复合弩的杀伤力非比寻常,经过这么久的练习,卓文君的箭术早已更上一层楼。她的每一箭都将土石破开小口,连接在一处便成空洞。察觉到缝隙后,汹涌的黄河水迫不及待冲出河床。幸好此地地势低洼,河水只漫上来一会儿,就自行流入已经挖好的河道中,朝远方奔腾而去。
很快,瓠子附近也传来喜讯,言说黄河水量减少,水势稍缓。这两份捷报,经八百里加急,呈到刘彻的案上。刘彻龙颜大悦,当即下令,筹备日久的瓠子堵口,就要在此时成真!
他召来九卿之一的汲仁与冠军侯霍去病,先率五万将士前往堵口。霍去病领兵打仗,为当世之冠。汲仁乃汲黯之弟,亦颇通水利。
刘彻道:“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二位爱卿务必谨慎从事。”
两人何尝不知这担子之重,领命后便即刻往瓠子赶去。号称至游仙人的金王孙,早已往洪灾区去治病救人,东方朔亦跟着他去帮忙。待大军赶到时,金王孙、东方朔、卓文君、汲黯已守在瓠子决口边。
六人刚一会合,就马不停蹄查探附近的水况。这一查方知情况棘手。
汲黯早就来堵过瓠子:“黄河水流湍急,如只抛投土石,只是徒费功夫。”
汲仁成竹在胸:“大哥放心,此事我们早已知之,也商量出了对策。此地需用平堵法,先打桩为框,在其中填塞柴草土石,以减缓水势,水势缓和后,再往上层层填土压石,如此或可起效。”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一说出来就得到所有人的赞同,但关键是既要打桩,就得要薪柴,特别是竹材!这在当地可是稀罕物。
大家正发愁时,金王孙却笑指东方朔道:“我们也是糊涂了,有东王公的高徒在,又何愁木材。”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东方朔身上,看得他一凛,忙推辞道:“小弟如今已转世为人,并无法力在身,只能尽力求求师尊,但结果如何,也非小弟能决定的……”
旁人只当他是谦虚,依旧嘻嘻哈哈不停。唯有汲黯道:“‘自助者,天助之。’若事事都仰赖神仙打救,又与废人何异?”
现场顿时一窒,汲仁忙出来打圆场:“大哥,此地明明有谪仙在此,又何必舍近求远……”
汲黯道:“我没说要舍近求远,我是说要做两手准备。还望诸位为东方大人准备祭祀,下官则向陛下奏明此地实况,商讨对策。”
语罢,他抬脚便走。众人望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这一幕又落入导演系统与挽波眼中。
导演系统已经在系统商场里找苗木速长剂了。挽波却道:“找这个干嘛?”
导演系统道:“他们都要祭祀了,这东王公总得有点儿回应吧!”
挽波哼道:“这东王公和我瀛主有什么干系,管他的徒弟做甚?”
导演系统:“???”上一个说这种话的,好像还是鲁迅?!
导演系统张大嘴:“不是,尊贵的主人,您这是……难道,您真打算让他们自己去做。”
挽波道:“历史上没有我们帮忙,他们不也成功了吗?既如此,就该让他们自立,也为我们省点积分,顺便好好打一打东方朔这臭小子的脸。”
导演系统:“……”总感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人家只是在漠北时说过你几句坏话而已,怎么还记仇呢?不过记了他的,就不准记我的了啊。
大多数人都觉得汲黯是在无事生非,虽说旋龟告诫凡人需自行探索大道,但是如今有现成资源可以利用,又何必徒生是非?就连东方朔本人,就在众人的吹捧下飘了起来。
“您可是东木公的高徒!听说令师还亲自到人间,以南柯梦点化您!”
“这么看来,只要您多说几句好话,要多少竹材也能得呀!”
“您的本体还是琅玕树,说不准都不需祭祀,只要拔您的几根头发,就能堵住洪水!”
东方朔嘴上极力推辞,背地里却美滋滋的。他心里也存着想头,师尊那么疼我,总不能连这点儿心愿都不满足我吧。他就这样威风八面地上祭坛,然后灰溜溜地滚下来。
挽波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由期待,到质疑,再到惶恐,最后定格为羞愧绝望。她笑得直打跌。至于其他官员士卒,虽明面上不敢嘲笑,背地里也议论纷纷。大家这会儿方知汲黯的用心良苦。要不是他及时上报天子,议定对策,只怕就要贻误堵水良机了。真到了那时,大伙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彻也是狠人。他在接到奏报后,果断下令砍伐百里之外的淇园之竹,紧急运往瓠子。淇园可是西周晚期卫武公所修建的王侯园林,其中秀竹无数,刘彻说砍也就砍了。有了淇园之竹做桩,堵水工程方可开展。
刘彻、卫子夫与文武百官,也就是在此时,亲临瓠子。黄河泛滥成灾二十余年,这些腰金衣紫的王公大臣,直到今日方亲至前线,查探灾情,一路所见,俱是触目惊心。淤泥遍地,像大地结了一层溃烂的痂;百姓枯瘦,如游荡在人间的幽魂。
悲悯、惭愧、自责、埋怨交替在大臣们脸上浮现。按理说,灾情贻误,生灵涂炭,上至天子,下至小吏皆有责任。可人都是自私的,谁愿意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呢?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一个罪魁,那就是田蚡。
田蚡虽仍坐在宰相的宝座上,却再不复当年的神气。在太后与陛下对峙时,他公开选择站在太后一方。在陛下身陷险境时,他仍撺掇太后不顾陛下死活,向瀛主求长生。谁知到最后,他们居然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和陛下彻底离了心。
早知今日……田蚡心中如万蚁噬心,说什么都晚了!他的太后姐姐还可躲在长乐宫中养病,可他却不得不到出来忍受大家的冷眼。眼看又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 ,他终于忍不住大吼道:“匈奴连年犯边,根本无暇顾及洪灾!这是你们都默认了的,怎么,现在就把锅都甩给老子一个人背了?!实话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你们……”
一语未尽,就有人奔上前来堵住他的嘴,将其绑起来,丢入最末的马车中。沿途许多人都认出,这个脖颈青筋暴起,拼命挣扎的胖子,乃大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田蚡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马车中,挣得满头大汗,也无济于事。待外头鼓乐齐鸣时,他方瘫软下来,一时涕泗横流。
刘彻此时已和卫子夫登临高坛祭拜。在听闻东方朔的囧事后,刘彻心里也在打鼓。他的母神和姐姐可不能像那东王公似的。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必瀛主出手相助,但好歹给一点儿回应,鼓舞士气也好啊。
卫子夫只听他如念咒一般,来回颂唱烛龙与瀛主的名号:“……”
导演系统:“……”
正在看直播的挽波:“……”
导演系统苦口婆心劝诫:“尊贵的主人息怒啊,以后要收拾他有的是机会,今儿可是大场面!”
挽波冷笑一声:“正因是大场面,所以才需震撼些才好,不是吗?”
她话音刚落,空中就浮现夫诸的身影。这头雪白的神兽直奔祭坛而去,然后咬住刘彻的冕服,将他猛一下甩到背上。
被摔得头晕眼花的刘彻,下意识紧紧抱住鹿身,只觉风声、水声在他耳畔轰然炸响。他此刻低头才惊觉,他居然被夫诸带到了黄河中央,足底不到一尺处就是滚滚洪流。
下一刻,他的惨叫声就响彻两岸。广大吃瓜群众呆若木鸡。卫青已急得满头大汗,他大喊:“大白,你这是做什么!快把陛下送回来!”
可不论他们如何叫嚷,夫诸都不为所动。还是神鸟道延飞上前去,对刘彻道:“少君不是来祭祀的吗?夫诸已将您驮至河心,您当将玉璧沉入水底才是。”
刘彻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丢下玉璧,待他返回岸上时,惊觉里衣都湿透了。直到这会儿,他才回过神,真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