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李燕,短卷发,眼下的皱纹更深。
她上下打量姜酌阮,片刻后,让开身子。
“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薄外套。”李燕声音逐渐远了。
姜酌阮垂着眼换鞋,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燕。
这有点不像李燕会说的话,平时回来,她不会管姜酌阮穿什么,嘘寒问暖几乎不存在。
李燕没做饭,学年轻人点了外卖,是附近的一家餐馆。
姜酌阮到家没多久,外卖员送来外卖,热气腾腾的菜被摆在桌子上。
李燕拿出两套碗筷。
“吃饭。”她说。
姜酌阮原地沉默几秒,还是走过去,坐在李燕对面。
李燕主动给他夹菜,很平常的举动,让姜酌阮拿筷子的手一顿。
姜酌阮看着碗里的东西,许久没动。
半晌,他抬起头,淡声问:“有什么事吗。”
李燕仔细打量姜酌阮,他脸上满是戒备和不解,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说话语气和动作都透露出。记不起有多久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她没回答,只说:“先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除去筷子和碗偶尔碰到的声音,没有其他。
吃完饭,李燕主动起身收碗筷,端去厨房,片刻后,姜酌阮听到厨房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手指蜷缩了下,还是走进去,挽起袖子。
由于长时间工作加上三餐不太规律,姜酌阮手腕很细,皮肤照得发白。上面有浅浅的痕迹,不知道是磕碰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弄的。
李燕从来不关心这些,就算看到也不会在意。
他伸手,李燕挡了一下:“不用,我一个人洗。”
姜酌阮没兼职,在客厅等了十几分钟,李燕取下围裙出来,顺着她看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卧室门边放着一个袋子。
李燕拎出来。
“拿走吧。”李燕说:“以后你什么样,我也不会再管。”
袋子里鼓鼓的,没有封口,里面都是姜酌阮遗留下来没用的小物件,他以为李燕早就丢了,心里有一瞬的触动。最后那句话却让他有些错愕。
意料之外。
姜酌阮下意识停了几秒。抬眼只看到李燕的背影。
立冬了,街道萧瑟寂寥。
姜酌阮提着东西,慢慢下楼,出楼梯口被冷风扑了满脸,顺着脖颈往里灌。
他出神地站到路边,眼前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似乎还陷在李燕那句话里,无数个瞬间从眼前闪过。
直到有人用围巾围住他。
姜酌阮先是闻到熟悉的淡香,后知后觉撩起眼皮,看到来人是陆景浔。
今天不是工作日,陆景浔不在医院很正常,但他的头发不乱,身上干净暖和,不像在外面待了很久,倒像是在车里等到现在。
“你怎么在这。”姜酌阮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陆景浔说:“来接你。”
陆景浔抬手,指腹抹过眼尾,这时候,姜酌阮才发现自己哭了。
至于为什么,姜酌阮自己也不清楚。
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缘由。
视线模糊,他闭了闭眼,额头磕在陆景浔肩头。
纵然现在不想让陆景浔看见他这样,但忍不住。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结束方式。
李燕说完最一句话的时候,姜酌阮不敢抬头看,质问为什么。
可能人就是这么贱,远离痛苦的时候会想起幸福,想起小时候李燕蹲下身替他整理衣服,微笑着说去学校要好好吃饭,受欺负了回家告诉妈妈,妈妈找他去。
回忆里姜酌阮点点头:“妈妈,我知道了。”
人影远去,逐渐被现实的声响替代。
等真正反应过来,已经到陆景浔的家,浴室里传出阵阵声音。
陆景浔正在调热水。从浴室出来,看到姜酌阮还在沙发上愣着,他进卧室拿套干净睡衣:“洗澡?”
姜酌阮回神,速度很慢地进了浴室。
一个热水澡后,姜酌阮终于理解李燕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加上陆景浔恰好出现在楼下,不免把两者串在一起。
“你是不是见她了?”
“谁?”陆景浔在厨房倒水:“你妈妈么。”
“嗯。”
“见过了。”陆景浔说。
姜酌阮有些紧张:“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陆景浔慢条斯理端着水走过来,放在玻璃桌上,语气淡淡:“我破产了。”
破产?
姜酌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如果没记错,陆景浔可是开了一家大型医院,前几天还和他说谈了合作,怎么几天不见就破产。他看了眼陆景浔脸色,和平常无异,不过就算是真的,陆景浔应该也不会有太多表情,他暂时放下刚才的事,追问;“是资金周转不开?”
“差不多。”陆景浔平静地可怕。
姜酌阮心里没底,点开手机看自己还有多少存款,一共六万,是大学还有工作之后攒下的,虽然不多,但应该也有些作用,全给陆景浔转过去。
没了下文,陆景浔瞥过来,看到姜酌阮眉心微微蹙着,素白好看的脸,神情却很凝重,他微不可察勾唇。
下一秒,手机跳出转账提示。
“什么意思。”陆景浔问。
姜酌阮清了清嗓子:“虽然有些少,不过有一点是一点,你拿去应急。”
陆景浔开医院买完房子,卡里剩下的钱,确实在几天前消耗一大半,他随口一说,没想到姜酌阮当真。
对上姜酌阮认真的表情,陆景浔说:“暂时没到这种程度。”
也是,陆景浔这样的家庭,破产大概是玩笑话,医院好好的,父母公司也很稳定,怎么可能忽然破产。
“不过。”陆景浔顿了一下:“最近确实困难,帮我一把?”
姜酌阮没懂:“怎么帮?”
他指了指卧室隔壁的房间:“有间多余客房,租给你,押一付三,一个月租金五百包通勤,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