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寂也不想多问,正要说出她的目的,一阵斜风吹过,将那药香聚集,吹得更清晰了些。
“寻绛草?”她前不久才接触过寻绛草,自然忘不了那股味道。
只是,寻绛草出现的次数未免有些太多了……
“怎么?化生门有佛光庇护,是灵植生长的最佳地之一,寻绛草也不少见,你若是想要,我这还有一些。”说完,观南作势就要去掏储物袋。
“不用了。”褚寂摆摆手,不再多想,“我来找你是有事情问你。”
观南状若无事发生般假笑起来,可在褚寂看不到的地方,她指下的木窗多半碎成了木屑,另一半早已深深嵌入了血肉,可那只手的主人却似毫无知觉般继续加重了这道酷刑。
“你说。”风声掩盖了她的僵硬。
褚寂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说,如果你惹了男郎伤心,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会怎么怎么做?”
“我应该向他负荆请罪吗?”褚寂思考了会,再次说道。
隐忍划过观南眼角,朱唇忍不住抽搐了片刻,她忍下将人赶出院门的冲动,不住问道:“就这?”
褚寂点点头,“你以为呢?”
她记得这和尚的情史十分丰富,不然也不会来找观南寻求答案,虚芹风不想见她,她总不能去找还在静休的竹海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呵。”和尚面无表情地回道:“只要他还愿意和你说话,那就不算不可挽回。”
片刻,观南又开了口,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摩擦声。“如果是我,我不会蠢到让他哭成这个鬼样子。”
言罢,和尚重重关上了窗柩,木框碰撞,发出带着脾气的碰撞声。
褚寂思索着观南的话,想了许久才有了头绪,消失在白茫茫的院中。
在确认窗外的气息离开后,和尚又重新打开了窗,默默看着雪花覆盖了那处脚印,洗去了所有杂乱的气息。她抬起手,生生拔下手中的木刺,看着手中飞溅的鲜血笑出了声。
似是被笑意扯动,一丝红意漫出绣袍,在她胸前开出了成片红云。
“呵。”
苦涩蔓延,又被寒风吹去,一颗颗枯皱的圆球在和尚手中绽开,花冠顶出垂丝的同时被杀意捏碎,吞入腹中,止住了红云蔓延。
林之礼的安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沐灵忱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未曾停下,哪怕苦累了也要低声啜泣,到了最后更是沉默起来,问什么也不说,只想独身安静一会。
无奈之下,林之礼只能换了身衣裳,吩咐厨房随时热着饭菜,又叮嘱长意看好了沐灵忱,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西院,出门寻起了沐寻双,想要让孩子他娘回来看看。
林之礼刚走,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接替上了他的空缺。
褚寂甫一踏进昏暗的房内,沐灵忱便察觉了她的存在,她不曾遮掩,那股檀香时刻充斥着他的鼻腔,十分扰人,似乎是故意在向他提示她的存在。
察觉到床边的柔软凹陷,沐灵忱扯过被角,蒙起了身子,缩到了墙角,眼角干涸的泪意像是可以随时补充好泉水,再次点点滴滴地坠落。
可他等了许久,来人仍是一声不吭,甚至连四处张望也未曾出现,只因他没能听到衣物摩擦的细响,只感受到了那股灼热的目光似乎烙在了他身上,想忽视都难。
这种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待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沐灵忱擦干眼睛,一把掀开被褥,赶人的话还没能脱口而出,褚寂的话却堵住了他的嘴,让那些伤人的话语再难出口。
她说:“小影有时候会站在你床边,不过她吵醒了你,反而把你吓得高烧不退,她便再也不敢偷偷来见你了,我不想吓到你。”
他确实被床边的黑影吓到过,可那是在他还是孩童时期。尽管如此,沐灵忱还是心软了片刻,却还是没有理会她,又躺了回去,背过身子,不想和只会找挡箭牌的褚寂多说一句话。
“她的记忆里都是你小时候的模样,从你幼儿学步到牙牙学语,还有你喜欢抓后院养的公鸡,见到会跑的动物就转不开眼,非要去摸上许久才作罢。”
“你还记得你三岁那年吗?你把你母亲的定情信物赠给了街边的乞儿,气得你父亲生了一天闷气,你晚上没有吃饱,还是让小影去厨房偷了只鸡腿。”
沐灵忱越听脸越红,儿时的记忆大多十分模糊,他也不知道褚寂是不是在胡编乱造,就是想看他出囧。于是被角探出了只手,拉住了褚寂的衣角,止住了她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褚寂抓住他的手,却也不敢更进一步,说出的话蠢得过分认真。“观南说,你要你还愿意理我,说明你愿意原谅我。”
“……”沐灵忱听清了她的话,强硬抽出了手,终是忍不下心口堵着的怨气,“你宁愿信一个和尚也不愿意回答我,哪怕是骗我也好。”
“我……”褚寂看着那角凸起,再次陷入了沉默。
沐灵忱以为她要解释,却仍是等来了寒冰炼狱相似的沉寂,他受够了这种折磨,于是便坐直身子,灵力划过指尖,点燃了床边的烛火,直视着褚寂闪躲的目光。
“我不在意你曾经有多少情人,也不想知道做个无理取闹的人,不停追问你的秘密。褚寂,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要所有事情都瞒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可以告诉我,哪怕只有一点点,让我安心就好。”
“我可以等,等到你想说那天,但是你不能什么也不说,至少让我知道,什么是我该知道,什么是我不该触碰的禁忌。”
沐灵忱擦干眼泪,摸上褚寂的手腕,褚寂没有防备他的动作,被他强劲的腕力拉扯,扑向了沐灵忱。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解释。”
“我……”褚寂还在犹豫,“我不知道怎么说。”
沐灵忱颇有耐心地等待着,“那你慢慢说,我们的时间很长,你说一辈子也行。”
她最好是真能说一辈子,沐灵忱想,若是那样的话,她这辈子都不能摆脱他,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他了。
“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我也不知道那幅画中的女人是谁。”褚寂如实描述着,将全身重力压在了沐灵忱身上,“我忘了很多事,就连小影的记忆也被人篡改,我只是怕你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可我又不能解释。”
她真的害怕那幅画里的人会是封邑咎,褚寂不想让沐灵忱记起那些过往,她只想让沐灵忱过上个相对平稳、明媚快乐的人生,而不是直视那些黑暗,与她一起陷入泥潭。
她想得简单,她来承受一切,沐灵忱最好什么也不要知道,这样便能远离一切伤害。
“女人?”沐灵忱莫名松了口气,心底的不满散去了大半。
他还是有些介意……
“一个长相丑陋,你绝对不想看到的女人。”褚寂补充着,生怕沐灵忱对那幅画起了兴趣。
沐灵忱很是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却也没再多问,肩膀被褚寂压得生疼,索性也不再支撑,拽着褚寂一同滚进了被褥。
“那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你哪怕说一句不知道,我不能看那幅画,我也不会那么伤心。”沐灵忱咬上她脖颈,泄愤般留下一排一抹即散的牙印,更多的是湿滑涎液。
“没有下次了。”褚寂在心中说道,下次还是继续扯谎吧,总比让他伤心要好些。
“你最好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沐灵忱得到了承诺,心中的不快全然散去,也不再扭捏,挤进了褚寂怀中。温暖的被下安抚着他疲惫的心,沉重的眼皮打起了架。
就在他快要阖上眼眸时,沐灵忱听到了褚寂带着急切的声音。
“我已经补好了婚服,我们明日便成婚吧。”
沐灵忱想要回应,她却揉起了他红肿的眼皮,舒适的感觉滑入脑海,沐灵忱再睁不开眼,只得陷入了深眠。
大雪再次覆盖人间,如此静谧之景,却多了许多难眠之人。
距人间的异动已有两月,仙界早已是人心惶惶,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修士时常散布着魔主与此有关的谣言,吓得不少修士们如缩头乌龟般四窜,生怕被连累。
眼明的人都能看出此时与魔界有关,却无一人敢到魔界叫嚣。
只因过了这么久,魔族是唯一一个未曾现身鸾渊查探消息的存在,即使如今乱成麻团的妖界也经常传信向执行堂打探消息,更别提无比神秘的鬼域更是有鬼域之主亲自坐镇,在鸾渊等待人间通道打开。
初时的拥挤如今只剩下了一些宗门看守的弟子,还有从未离开过的稽岳。
流溪照常询问过值守弟子后,走到了班如心身侧,向她示意道:“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班如心看向远处的黑衣男子,白了流溪一眼,“你每次都要问我一遍吗?除了去魔界走了一趟,他就没动过。我都怀疑他要变成石头了。”
如此漫长的等待,各宗门的长老掌门也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有传送阵在,她们还不怕不能及时赶到。可稽岳却不同,仿佛非要等到个什么结果,任谁劝说也没有效果。
鬼域的人她们鲜少接触,流溪她们也只能随他去,就算出了什么事有稽岳顶在前面,魔主也不会不给他面子。
谁不知道,幽血大战前,鬼域在稽岳的带领下一直保持中立,从未传出过对魔主的一句诋毁,更有甚者暗中传道,鬼域与魔界早已连心,她们间的关系仙界远不能比及。
是以仙界修士生怕魔主报复仙界,而鬼域仍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像是早已知晓了一切般平静。
可其中事实,谁又知道呢?
流溪摇摇头,看了看自家散漫的弟子,又瞥了眼丹阳宗那群同样休闲的弟子,与班如心对视一眼,班如心立即便猜出了她想说什么,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诶,就当看不见好了,说出来了我这脸面往哪放啊。”流溪瞪了眼班如心,这才被放开了嘴。
“呸,我还没说呢。”流溪擦了擦嘴,指向不远处空出的一大片空地,“我是想说,浮生门那群鬼修都去哪了。”
“这几日就连妖界也放弃了内斗,不少妖族已经派出了前来看守的妖类,怎么这群鬼修反而打起了退堂鼓,突然就消失了。”
那群鬼修无论好事坏事都要冲在最前面,生怕落下些好处,如今凭空消失,流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班如心这才发现了那处空地,忙唤来了门下的弟子询问。
“是这样的掌门。”提起此事,那名弟子明显有些亢奋,幸灾乐祸道:“浮生门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宝物,她们掌门徐滩涂召回了所有弟子,正在满世界翻找呢,您放心,改日她就要翻到我们丹阳宗了,到时候您就可以亲自问她丢了什么了。”
班如心:“……”
她应该高兴吗?
那名弟子笑得一脸傻样,流溪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班如心的肩膀。
“听到没有,班掌门,你到时候可以亲自问她。”
笑意未落,那弟子又对流溪说道:“流掌门,下一个就是你们宗门了,你们和浮生门有些过节,可要小心浮生门公报私仇啊。”
流溪一口气哽在喉间,笑意落也不是,继续挂着也不是,脸皮不久便因为僵硬抖动起来。
“很好。”流溪扫了眼班如心身后的弟子,感叹道:“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一表人才,有你年轻时的风范。”
在收获了自家掌门的白眼警告后,那名弟子悻悻而逃。可没过多久,流溪又见那名弟子折返了回来,笑得不怀好意,流溪心中的警钟狂响,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那名弟子。
“掌门掌门,弟子方才听到鬼域似乎也丢了东西,我要不要替您去问问啊。”那名女弟子跑得飞快,嗓音极其洪亮,回荡在每一个弟子耳边,引起了一众侧目。
流溪清楚地看到鬼域之主用那双阴森的细眼向她扫了眼,顿时寒毛直立,只觉得周身的阳气都被抽了个干净。
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