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湖水上架起一座曲折蜿蜒的白玉桥,桥的尽头连着一方被湖水环绕的八角亭台,台上凉亭檐角飞翘,挂下白色纱幔,隔出一方写意天地。
这个位置正好在榆柏园和梁松院中间,两方都能看的清楚。
婢女在凉亭中间的空地上架起一把古琴,雅宁郡主长裙曳地,莲步轻移,端正的跪坐在古琴前。
雅宁郡主一眼便看见了和温庭川坐在的一块儿的江洵,两人偏头交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洵似是轻笑了一声。
那笑如清风朗月,一如自己初见。
深吸口气,雅宁郡主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古琴上,臻首低垂,露出半截修长纤细的脖颈。稍一思索,素手拨弄,一声婉转低回的琴音响起,弹上一曲《鸣鸾引》。
琴音袅袅不绝,转低时有如走马摇铃般幽怨婉转,听起来缠绵哀切,琴音至高时又如山间泉鸣,环佩叮咚,仿若鸾凤御风在彩云之际,一曲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按住还在颤动的琴弦,雅宁郡主眉眼温顺,柔弱一笑道:“雅宁不才,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献丑了。”
一曲《鸣鸾引》结束,在场众人纷纷被雅宁郡主出神入化的琴艺所折服,尤其是一众贵女。
若是没有弹奏之前对她的琴艺还有所怀疑,那现在便是完全的敬佩,只有从小苦练琴技的才知道,要达到这般高超的水准有多不容易。
雅宁郡主在众人一片赞誉声中款款起身,心中带着淡淡的傲气,今日一曲过后,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非她莫属。
太子看着席中一众儿郎露出惊艳之色,面带微笑,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侄女除了身体弱些,容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还是皇姐多虑了。
今日一过,往长公主府上送的公子画像怕是要堆成了山。
想到这,太子不禁朝着坐在自己下首的江洵看去,语带自得的问他:“怀瑾,刚刚那一曲抚的如何?”
江洵神色无波,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后,淡淡道:“尚可,可惜我于音律上上一窍不通。”
太子笑骂一声:“你倒是直接!”
随后感叹道:“他们都说你太过张扬目中无人,我却喜欢你这自由不拘的性子,若是给我做个侄女婿该有多好。”
江洵听出太子话里感慨,不像是玩笑之意,眼尾轻压,定定的看着他。
最近几年圣上于朝政上松懈疏懒,许多政务都是太子经手批复,将大小事务处理的仅仅有条,怎么有这等闲心管起臣子的终身大事了?
“唉,我说说罢了,你用不着这么看我吧。再说了,你的婚姻大事还得我父皇点头呢,你自己不喜欢,我再想又有什么用?”
“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雅宁郡主抚琴一曲后,陆续又有几位小娘子去了湖心亭献艺,但珠玉在前,再难超越前曲,皆有些平平。
雅宁郡主清淡的目光一扫,最后定在韶容身上。
“这位妹妹瞧着是新来的,不如借此机会给我们小露一手?听闻妹妹曾随高僧修行十五载,想必见识要比我们广博多了。”
一下将韶容的经历挑明,语调轻柔缓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
韶容不妨被问住,场中的目光全部集中过来,有等着看好戏的,有不明情况的,也有隐含担忧的——是温以晴和崔云栖。
若是刚才席间的敬酒是出于礼貌的问候,现在韶容基本可以确定,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雅宁郡主,相当在意自己。
韶容自问没有哪里招惹过她,她一再相逼,自己断没有退后的道理,况且在府中素月就有过提醒,自己也是有备而来。
不慌不忙的站起,韶容先向上方的太子妃福了福身,然后道:“既是雅宁郡主的要求,韶容不敢不从。只是韶容自小离家,没有学习过琴棋书画,这些年跟随悟觉大师身边修行,唯有一手书法尚可入眼。还请太子妃命人在湖心亭中铺好纸张,臣女这便过去。”
一番话不卑不亢,没有被雅宁郡主逼迫的愤怒,也没有为自己不通琴棋书画而开脱,场上明事理的小娘子不禁暗中点头。
女儿家互有想法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这还是雅宁郡主挑起的,太子妃也不好偏帮谁,只是挥挥手,示意婢女按照韶容的要求做好准备。
太子这边的席间,说完那番话之后,江洵便有了离意。
若不是温庭川拽着他,跟他说今日来的宾客太多,若这般不给太子面子,难免引发众人不怀好意的揣测。
江洵这才能继续坐下去,只面上神色更加冷淡,自斟自饮,旁人瞧见了,也不敢上前攀谈。
“咦?怀瑾,你看那是谁?!”
温庭川看见湖心亭上走过的熟悉身影,赶紧拍了拍身旁的江洵。
江洵敷衍的看过去,却见卫韶容静静的站在亭中,敛袖研磨,润笔之后开始笔走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