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用力握了握,没有感受到任何回应。
他松开手,掌中之物便轻易滑落。
父亲的手是冷的。
脉搏终止,心脏不再跳动,没有呼吸……象征着人类生命体征的一切活动,都在这副躯体中停止。
阿尔伯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们用一个词来概括:死亡。
他向后倒去,地板发出重响,与此同时感受到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疼痛罢了。
他很擅长忍受,他很习惯忍受。
没有开灯,桌上烛火的微弱光亮,不足以照亮这颇具规模的整个地下室。
阿尔伯特在昏暗中睁大眼睛。
他听不到其他人说话,吸气、呼气,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而这声音,在静谧下犹如可视可触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他感到窒息,他无法挣扎。
父亲——
阿尔伯特猛的爬起,抓过桌上烛台跪到父亲面前,附身端详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
苍白、憔悴,丝毫看不出过去的神采。
但是对于一个逝者要求他有神采,不也太过分了吗?
阿尔伯特偏头,目光触及角落里的剑愣住了,他终于意识到,父亲从始至终没有反抗。
片刻,像陡然失去所有力气一样,阿尔伯特趴了下来。
“……”
世界对理型是苛刻的。
尽管大众并不知晓内侧世界这些过分奇幻的人与事和潜在的危险,每到需要之时,城市总会对一部分特定的人开放特殊权限。
比如夜间携带武器上街。
父亲总在日落时分出门,偶尔接到紧急联络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要离开。
但他不会忘记对阿尔伯特说:“待在家里,我马上回来。”
他不总是听话。
趁着母亲上班没回来家里没人管他,背着包打着手电就独自出门了。
这个时间外面净是怪人。
模样平平无奇的教士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站着,指上停了只小小的黄鸟。
他看了阿尔伯特一眼。
因为害怕,阿尔伯特迅速跑开了。
当然,他最后也没有看到父亲做的工作是什么样,视野中也不曾捕获不存在于普通人认知内的怪物。
他其实不知道去哪里找到父亲,仅仅不愿待在一个人的家里。
所以他去了公园,看到了坐在长椅上和其他人说话的父亲。
他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阿尔伯特没有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看到父亲安然无恙,他第一反应是放松,然后才是害怕被发现的紧张。
他害怕父亲会生气。
“谁?”
刚刚动了躲起来的念头,站着的人几乎瞬间察觉到了自己。
阿尔伯特从没见过这样的目光。他无法动弹。
父亲的视线跟随而来,那是同样陌生的、冷酷淡漠的眼神。
他试着开口,他想要叫父亲,但他最后在那几个不认识的人离开后也没有开口。
认出阿尔伯特后,父亲的神色软了下来。不知道和其他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结伴离开了。
父亲走到阿尔伯特面前蹲下,轻轻拥抱了他:“抱歉。”
他看向了父亲,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道歉,所以,他问了出了。
父亲说:“留下你一个人,很寂寞吧。是我没有考虑好。”
“这不是爸爸的错。而且、而且,而且爸爸不是在做很重要的事吗?是我不听话跑了出来。”
父亲温柔的目光望着阿尔伯特,摸了摸他的头:“你长大了,但还是个孩子,可以任性一些的。”
“我才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阿尔伯特是大孩子。”
他当然不服。
阿尔伯特讨厌孩子这个词语。只要还是孩子,他就不被允许参与到大人的事之中,不被告知发生了什么。
人们好似觉得,一无所知的权利,对每个孩子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忽视了“想要知道”的愿望。
阿尔伯特讨厌这种事。
比起同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了。他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新闻。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残酷世界的准备。
他觉得自己有一颗坚强的心,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所以,对父亲的玩笑,他不开心的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微微偏头,仍是不看父亲。
他打定主意,今天一天都不要和父亲说话。
都是片刻后,他的手被牵了起来。
父亲对他笑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长椅。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阿尔伯特顺从的走了过去。
他站到椅子旁边,低头俯视。父亲的剑在椅子上面放着。
父亲工作特殊,被允许使用这种开过刃的武器。
阿尔伯特想起,每次有工作出门,父亲都会带着他的剑。即使刚才坐在椅子上与同伴交谈,他也没有放开。
那么,这把剑为什么会孤零零待在椅子上?
他看向父亲,父亲沉默着拿开了剑,重新坐回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