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长满杂草净是灰尘的小楼,教堂又有人了。
我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尤其是与教堂的教士们。
这些来自圣城的教士承担了保护新市长的工作,他们如出一辙的悲悯令我窒息。
尤其是教士将手放在我的头上,用慈爱的目光和温柔的话语为我祝福。
他说:“祂必宽恕你的罪。”
我闭上眼睛,在喜悦感激的心中想着,祂凭什么说我生来有罪?
我不爱去教堂,但父母亲去时总会带上我。
在相对于其他市甚至镇来说无比狭小的空间里,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到那只刻出简单轮廓,微微低着头的圣像。
那一瞬间我荒诞的感觉到,比起悲悯,它更像在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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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的矿灯无法照亮前路,抬头却见繁星漫天而太阳正欲升起。
某个晚上,我在突然从梦中醒来,听见父母压着声音谈话。
“……真的要走吗?”
“新市长也是好人,教廷也终于带来了真正的信仰。可是,每次去那里,在教堂站在圣像面前祷告,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圣城是什么样子。”
“圣城啊……”
“坦白说,我很不安,我也在犹豫。路途太遥远了。我们,不,我很有可能死在朝圣的路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抛下我和孩子自己去吗?”
“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的私心冒险。”
“那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和你一样的私心吗?”像在顾忌我,父亲压低嗓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可是,塔妮娅怎么办?”
屋内沉默良久,半晌,我再次听到父亲沙哑的嗓音:“圣城,不能不去。她一向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的。”
我闭上眼。
有一天,母亲卖掉了家中属于他们的东西,父亲收拾好了行李。
他们牵着我的手走出屋子。
那道门在我眼前落锁,从此再未开启。
“塔妮娅。”父亲带着歉意握紧了我的手。
母亲说:“我们思考了很久,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这不是个好的时间。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
行李很少,因为能变卖的基本都卖了。
为了远行,不得不用更便捷的方式带走他们的一切。
父亲和母亲望着彼此,眼中,是我熟悉的炙热光芒。
我无法阻止他们,因为我不知道熄灭那光芒的代价。
所以,我一如往常,朝他们乖巧的笑了:“嗯。”
就像母亲说的,这条路很长。
没有交通工具,他们在用脚印验证他们的信仰。
有时是跨越山隘,有时是渡过大河。遇到好人,遇到好人。
有时我会觉得,父亲和母亲是对的。
因此踏上旅途,所以见到了无数风景。
因为秉持着善的做法,所以没有无视听到的微弱呼救。
母亲竭力救治受伤的山匪,或许后者作恶多端,最终没有成功。
但后者将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财送给了父亲母亲。
他认出了我们是圣女的信徒,临终前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我没做过什么好事,死到临头反而畏惧。我忏悔我的罪行,圣女会原谅我吗?”
父亲说:“一定会的。”
我冷眼旁观,像不曾参与这件事。如果圣女的原谅如此随便,那人人都去作恶死前涕泗横流一番就能洗罪,世界不如早些完蛋。
“塔妮娅?”
母亲揉着眼眶,她在自责没有救到人。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轻轻抱住她,“神会赞许您的善举。”
我告诉她神对一切生命都有安排,山匪的悔悟和失去生命也是,神要他体会他人的苦懂得忏悔。
母亲回报着我,感动的蹭我的衣服拭去泪水:“太好了。”
就安慰这一目的,我没有说出什么。
但我也不去接父母的话了。
神的意思?
这和神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作恶多端,山匪也只是因为荒郊野岭救援条件有限而死,算不到神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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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回忆去还在梅里汉市的日子。
并非怀旧,只是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那个混在一众悲悯者中冷淡的目光。
按照父亲的说法,那绝不是应该出现在圣职者身上的东西。
比湖水沉静,比山林寂然。
仿佛没有东西能在上面掀起波澜,像一切不知缘由存于此世的无知生命一样,既不感恩,也不信奉什么。
只是一味地行走着。
就像、就像没有信仰一样。
难以置信,那可是圣城来的使者,我只见过一次,可能是看错了。
毕竟,人总是将自己的主观意志加在各种客观存在上,赋予他们特殊价值,用以安慰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