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仅一天之后,李琴秀又来找她了。在游玩画舫的包间里,陈盛戈坐在红木桌前对着一桌美味吃得两眼汪汪。
李琴秀似乎是打听过她的位置,遣散了佣人,走到旁边来亲自给她倒冰爽解腻的酸梅汤。
陈盛戈下意识说了句谢谢,却看见一截细腻的雪腕,一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李琴秀在旁边坐下,语气也温柔起来:“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着劝劝咏生。”
终究是日夜相处的夫妻,最是明白对方的为人。
在那日听了陈盛戈的话之后,她虽然面上不显出来,心里已经信了一半了。一回到就忍不住去询问,只是丈夫冷脸拒绝回答。
不要紧,她娘家也是高官贵人,世世代代效忠朝廷,有好些消息渠道。于是又打发丫鬟,挑了对品相好的玛瑙交颈鸳鸯,以送礼名义带信过去。
手下潜入镖局一探究竟时,居然在成捆布匹里翻出来了好些短刃。此次运些棉质布匹上北方,一车车都捆好了,只待设酒践行。
今年北境大旱,米粮颗粒无收,本就满街流民,频发匪患。寻常商品里掺杂武器,只怕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幸亏及时发现,待到发生动乱彻查缘由之时,后果如何都不敢细想。又因牵涉到位高权重之人,姑且按下物资、封住消息,慎重处理。
当天夜里收到了回应,李琴秀满心恐惧,得知内情后油灯亮了一夜。本想好言相劝,叫丈夫趁早抽身自保,买个官位专心朝政,只是满腹良言还未开口就被请出门外。
思来想去,只好找到陈盛戈这儿来了。
如今是求人,自然是低声下气,李琴秀红了眼睛,柔声道:“请小姐帮着劝劝吧。”
“咏生他脾气犟,做什么素来也不同我说。前几日又看见从库房拿了三千两的银票,还是从家母处听来的,说又有了兴趣要去做养马买卖。”
“如此胡乱砸钱,便是连个响声也听不见的。入不敷出已久,固然家底较丰,但就是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拿钱打水漂的花法。”
“近日风寒咳嗽才好些,想说煮些参汤补身体,才发觉百年老参只有寥寥几根,品相还不好,从娘家拿了些接济才喝上碗热汤。”
陈盛戈放下筷子,扬起嘴角道:“这不正好吗?”
“要是他一直挥霍无度,那最后不就仰仗李家过活了?”
“到时候命脉可就掐在姑娘手中了,吃穿用度都得经得你点头,还愁什么冷落怠慢、劝什么改邪归正呢?”
“你叫他经商,他就只能经商;你叫他做官,他就只能做官。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李琴秀不语,只是攥着袖口的手泄露了并不平静的心绪。
陈盛戈又添了一把火:“那些好姐姐好妹妹也都不足为惧了。”
“什么牛鬼蛇神迷得张咏生要一掷千金、广纳妾室的时候,也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李琴秀坐了一会,自顾自起身了,临走时深深看了陈盛戈一眼:“多谢。若真能如愿以偿,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定尽绵薄之力。”
陈盛戈长出一口气,望着外边绵延起伏的青山,又咕嘟咕嘟灌了一碗酸梅汁。
有人欢喜有人愁,怨鬼眼见计谋落空,恨不得直接进去大杀四方。但是连着做了两个梦境,积攒的力量本就被削弱,现下还雪上加霜。
而且时间流逝飞快,眼下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再来一次也不够时间。只能潜伏起来,静候良机。
陈盛戈是在一阵敲门声中迷蒙醒来的。紧凑的敲击声砰砰砰地响,但今日身体似乎格外沉重疲惫,挣扎了好一会也抬不起眼皮。
外头的俞青青急了。平日里掌门起得虽然较晚,但如今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有些奇怪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旁边就是楼梯,店小二哒哒哒地走上来了。这房间在楼梯口常有人走动吵闹,所以价格更低一些。
小二一搭毛巾,对上俞青青不解的表情解释道:“昨儿我三更天起夜,听见这房间里咚咚地响,敲了个门没应声就回去了。”
“现在人都起了,我再过来一回。总得提醒一下,不然大半夜的多吓人啊。”
俞青青一听更是担忧,顾不得其他,一脚把那木门踹开了。
枕头长途跋涉到了门前,被子被放逐到了地上。掌门头抵着缺了半边的床脚,脖颈还有散落的木屑,半边身子生生扭过来,没入床底的阴影。
俞青青冲过去探了鼻息和脉搏,终于长出一口气。
店小二瞠目结舌:“我,我见过磨牙的打呼的说梦话的,也看见过梦游的撞门,这个我是真没见过。”
“难道做梦饿了把床脚啃下来了?这可是要赔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