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比起阿决,我更怕大家知晓后变得恐慌。”玄奕道,“很快就要到昆仑山脚,我不想节外生枝。”
碧清附和:“的确,若是大家知晓此事,面上虽能装作无事,心中定会乱成一团。”
小狼崽们的打闹声萦绕在耳,碧清紧张地问道:“你们狼妖一族耳音极好,阿九他们不会听去?”
“不会。”玄奕道,“再厉害的耳音,也架不住他们心不在此又如此吵闹。”
一双鸳鸯眼瞳落在碧清宽大的外衣上,玄奕喟然长叹:“委屈你跟着我了。”
碧清循着玄奕的目光,低头看着身上灰白色的裘衣,毫不犹豫地脱下还给玄奕。
手才碰到衣裳就被人一把握住,炙热的体温顺着手背蔓延至碧清的心底。
她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我没觉得我委屈。”反手握住覆在手背上的大掌:“玄奕,我是没有灵力,暂时需要依附于你才能在妖界活下去。”
“这是我眼下的处境,是我暂时改变不了的局面,是你我无法改变的事。”
碧清道:“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暂时放在一旁不要去想。我的事相比他们,无关紧要且不值一提。”
她一笑,发自肺腑道:“我倒是觉得,遇见你很幸运。尽管你救我的时候可能没安什么好心。”
“你既知晓,怎么不拆穿我。”
玄奕握紧掌中软如柔夷般的手,贪恋地不肯松开。
掌中的柔软突然消失,只见碧清悄声嘀咕道:“你那个时候凶巴巴的,真的像匹狼一样,我还想活命呢……”
玄奕眉尾微垂,哭笑不得。
碧清调转话头:“陨铁一事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的,我不想回去。我知晓你不愿让族人担忧,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玄奕点点头,陨铁一事就此作罢。
——
夜深人静,寒风猎猎。
浮在积雪表面的雪渣如尘土般随风飞扬,为洞口的结界覆上一层薄纱。
玄奕透过朦胧的结界,眺望着不见尽头的黑夜。
垂眸看向与自己双膝平齐的积雪,一脚踏了出去。
雪渣如碎石般打在玄奕的脸颊,疼得玄奕眉头微蹙。
衣袂烈烈飞扬,拍打在他的手背,好似刀割。
玄奕没再向前迈步,伫立在原处,闭目凝神。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灌入鼻腔,侵入玄奕的肺部。
不多时,玄奕的脸颊、鼻尖、耳朵被冻得通红,好似稍稍一碰便能滴出鲜血来。
墨黑色的发丝夹杂着银白的雪花,如悬在头顶那片闪着星河的夜空。
风雪染白了他的发丝与眼睫。
玄奕似乎嗅到的白日那丝微弱如琴弦的气息。
鼻尖冻得发僵,玄奕再分辨不出任何气息。他半眯起眼瞳,转身回到结界之中,抖去满身风雪与寒凉。
“哥!”
墨决悄声呼唤,蹑手蹑脚地前来,帮自己哥哥拍落残留在肩头的雪花,说教道:“你怎么不说添件衣裳再出去?!”
自己这傻哥哥,狼妖是不惧严寒,但凡事都有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一时半刻,并不打紧。”
玄奕扫了眼挤在一起取暖入眠的狼妖们:“我们还是尽快去往昆仑山脚安定下来,不生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墨决象征性地搓搓手,赞同道:“哥哥说得极是!”又问:“好端端地出去做什么?可是有其他妖族来犯?”
“风雪太大影响嗅觉,我实在分辨不出周遭是否有其他妖族。”
玄奕嘴角一翘:“阿决,你白日说想为我分忧,不如现在去外面闻闻。”
难得玄奕肯叫他干些什么,墨决断然不会拒绝,脚步轻快地出了结界,仰起脖子仔细地嗅着四周的气息。
很快,他回到结界中,耷拉着脑袋道:“我的鼻子也不灵了。”
“后面的路要更加小心才是。你手上还有多少符纸?一人一张可够?”
“自然!”
墨决一拍胸脯,伸出两根手指:“一人两张!”
“那便好。”玄奕手一伸,“符纸给我,你我二人先别睡。”
“哥,要不明天白日在干活?你的内伤还需要巩固几日。”
“言之有理。我去休息调养身体,你在此干活。”
就在墨决感叹,自己的哥哥终于肯听自己一回,玄奕后半句话险些叫他内伤复发。
五日后,玄奕与墨决的内伤彻底痊愈,结界外的风雪也不复存在。
停留在此大半月,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
玄奕他们到此驻足的痕迹早已被狂风掩埋,目光所及之处,只剩毫无生机的苍茫。
玄奕将那只脊柱断裂的狼妖安顿在墨决的背上,由碧清与阿九照看。确定万无一失后,玄奕消了结界,变回真身,在积雪中开辟出一条路,带领着狼妖们继续前行。
路总归是要走的。
碧清摸着身上合身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衫,不受控制地担忧玄奕。
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伤员,她甩了下脑袋,神情恢复如常。
狼脊上多少有些颠簸,晃得那只狼妖头昏脑涨,难受得厉害:“放我下去……我好想吐……”
“你你你!你千万别吐!这是墨决公子的背!”
碧清吓得语无伦次,见那狼妖脸色奇差。她一咬牙,狠心打晕那只狼妖。
阿九吓得缩着脖子道:“我、我不想吐!”
狼妖昏睡过去的瞬间,碧清的耳畔除了爪子踩过积雪发出的“吱吱”声,再无其他。
碧清擦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吓死我了。”
后面几日,碧清只要听到这只狼妖头晕想吐,就会打晕他。
终于,那只狼妖开口道:“仙子,你别再打我了!再打下去,我脊柱好不好我不知道,我的脖子肯定是要断了!”
碧清尴尬一笑:“我应该没用多大力吧?”
那只狼妖闭目,生无可恋道:“是不大,但脖子很脆弱。”
就在碧清承诺想想别的法子,不再打晕他时,一声狼嚎回荡在群山之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