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我吃过饭了,九川先生来晚一步,真是让人遗憾呢”,欲拒还迎这一套单看虞岁想不想用。
果不其然,虞岁一蹙眉,九川纯井当即接话:“我也不怎么饿,不如虞小姐赏脸陪我散散步?”
虞岁注意到,从她见到他开始,他看了三次表,推了五次眼镜,就在邀请她散步的同时,还微微侧身理了理衣领。
也就是说……虞岁不经意的看了眼九川纯井的身后,如她所想的看到了几个平庸且刻意隐藏的身影……
这事情的走向,就变得鲜活起来了。
第一,且不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想除掉九川纯井,那都是同盟;
第二,九川纯井这一出,很明显是以已为饵,想请君入瓮;
第三,这是李彦章他爹的地盘,九川纯井要是跟这死了伤了,那帮道貌岸然的小日本可就有正当理由搅动风云了;
第四,祸兮福之所倚,利用好了,都能变成可伺之机。
虞岁想好了,决定了,这事,值,值得以身入局。
“出了前面巷口有座飞檐亭,那里不仅能看到远处的群山,还能看到万花楼的灯影重重,很有意境,九川先生觉得怎么样?”,还有一句虞岁没说,那里偏僻,好得手。
“光是听虞小姐形容,都能在脑海里描补出画面了,烦请带路。”
虞岁走在前面,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探究意味的,冰凉黏腻的,如附骨之蛆,令人作呕。
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怎么弄死九川纯井,想着想着她意识到,弄死一个杂碎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雨后的韭菜,割不完,挖不尽,根系早在看不到的地方疯长。
既然这样,那就做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如果这局能下,那就多了一块筹码。
到了飞檐亭之后,甫一坐定,九川纯井就开始感叹:“从前读书的时候临摹过无数诗词,越深入越觉得中国地大物博名不虚传,看这远山灯火,当真是,势异昆冈发,光疑玄圃生。”
“绝顶凌空观璀璨,古城灯火逸山川。九川先生,中式诗词的玄妙,可不是临摹几笔就能领略到的。”
九川纯井推了推眼镜,深深的看了虞岁一眼,“虞小姐,我很喜欢你跟我对话时带给我的感觉。”
“哦?展开说说。”
“虽然你在对我笑,但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你话里话外的软刀子,又让我着迷,甚至可以说,上瘾……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南天竹,有毒,却也令人兴奋。”
“九川先生的精神状态还真是,前卫。”
鹿峰山司令部书房,李宗仁面色平静的坐在古朴奢华的桌案后,只有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的怒意倒腾。
“混账羔子!”,李宗仁语调平平,随手抓起桌上的热茶砸向面前站着的李彦章。
茶盏裹挟着怒意砸到李彦章的小腿骨上,他直挺挺的站着没有动,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你怎么不躲?”
“我哪敢啊,您要是不消气,指不定还要扔什么砸我身上。”
“哼!你有骨气,你看看你刚吃饭的时候那是什么做派?十句话答不到三句,还三句话绕不开丁年!老子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不指望你像你大哥那样有担当,起码你不要出去丢我的脸!”
“不是您非要让我回来的么?真回来吃饭您又不高兴!我亲爱的爹地,时代变了,您就别想着给我包办婚姻了,现在都讲究个自由恋爱,自由,进步,您懂么?”
李宗仁斜睨了他一眼,“自由恋爱?你想怎么自由?是你大前年捧的那个小倌?还是前年重金砸的那个戏子?还是去年调戏的那个警卫员?还是你最近带回来那个两年前挂嘴边上的虞岁?或者说,你年哥?老子真懒得管你,这些年你消停过么?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李彦章抿了抿唇,“爸,您别把我年哥和虞岁跟那些人放一起说。”
“呵!你说实话,在你那里,丁年和虞岁,谁是谁的挡箭牌?”
“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还打不打我了?打完了我要走了,不耽误您批公文。”
“走?走去找虞岁?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我已经够放任你了!今天就给你交个底,你可以跟她来往,但不要妄想让她进我李家的大门!”
李彦章无奈苦笑,“进李家大门?爸,这不是她的妄想,这是您的妄想。”
“蠢货!这不过是她对你欲擒故纵的手段!”
“呆地啊,她不是那种女人,她什么都不图我的。”
“放屁!你长没长脑子?!这个世道,什么都不图的女人,什么都不图的人,才最可怕!”
李彦章还想说点什么辩驳,就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秦平!”,李宗仁扬声喊来警卫,“去找副官问清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副官匆匆推门进来,“司令,飞檐亭那里发生枪战,驻扎的警卫说,有日本商会的人在那里。”
“日本人?秦平,带兵过去,弄清楚,再报。”
飞檐亭?一瞬间,李彦章想到了什么,心脏突突的跳起来,疾步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