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晟这番话说得精妙，谷天雨轻松地就接了上去，音量也不觉拔高了些，就为了让门口的人也能听得到。

“白脸，是因为那晚程昭排练回来得很晚，没来得及卸妆。”

“青光，难道你们就没注意到墙上的绿色通道牌子么？”谷天雨刚落下话音，冯晟瞬间又默契地接了上去。

两人一唱一和，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的目光全然吸引了过来。

挤在门口耸动的人群下意识往墙边看去，当真有绿色通道的牌子，便觉得两人说得十分有理，再加上门口先行告状的二人此时满脸心虚，便也认为园中本就无鬼，于是兴趣索然地收回眼神，四散开来去做别的事了。

“嘁，我还以为真的有鬼呢，没想到又是一阵噱头。”

“要真有鬼，你又该吓得屁滚尿流了。”

杂沓人声里，李子明涨红着脸，也想丢下烂摊子就匆匆离开，他才一转身，两人就跟狗腿似的撵了上去。

“李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一人紧跟李子明的脚步，手贴得极近，却不敢真揪上他的衣摆，“我们这不是也想着那人——”

“少说点……还嫌闯的祸不够多么！”李子明下意识回望一眼，不料与偏头的冯晟目光正正对上，眼神触蛇般猛地缩了回去，似也怀有一份心虚。

堂屋里，谷天雨横在两人中间没动，冯晟踏进屋内，站在王道长身后，与前面的谷天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原来如此......”王道长垂下手，用着洞悉一切的眼神打量着谷天雨，旋即又笑了起来，“可真是说得一番好话。”

谷天雨垂下目光，淡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大家都认为园内无鬼，也就没必要施法了。”

谷天雨蹲下身替程昭解开绳索，把他扶了起来。

“我有说你可以带他离开了么？”在冯晟都没反应过来时，王道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上了谷天雨的肩膀。

意料之外的掌力，谷天雨半边身子承受不住，连带着扶起的程昭又要往地上偏去。

冯晟跨步上前，一手撑起谷天雨和程昭的身子，另一只手同时间钳上王道长的手。又是始料未及的速度，在冯晟指尖若及的刹那间，王道长却毫发无损地缩回了手。

“好快......”谷天雨的表情渐凝重起来，紧抱着程昭，警惕地盯着王道长。

“你到底是什么人？”冯晟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身子已然暗暗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王道长的神情却很悠闲，他还是淡淡地笑着，目光停在冯晟脸上，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哦，不，应当说，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冯晟身形一顿，紧咬着唇没有轻易说话。谷天雨盯了王道长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冯晟身上，他能察觉到冯晟的肩膀僵硬得很厉害。

冯晟是在紧张么？

谷天雨忽然意识到，旋即又疑惑起来，他为什么要紧张?

似是感知到了谷天雨目光里的困顿，冯晟缓缓地扭过头，很轻地勾起嘴角，然而什么都没有说。

“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做什么道士?”王道长讥讽地笑道。

“我从来没自诩为道士。”谷天雨丝毫不露怯，“也请你别把你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你看见的，不一定是我看见的真相，我也一定不会盲目地去相信你那些口说无凭的东西。”

谷天雨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肩膀贴上冯晟的，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污蔑别人，无论是程昭，还是冯晟，那是你的恶趣味也好，不良心机也罢，我只想警告你，道士，虽比常人多了些本领，可那也是一种天命，绝不是你可以用来伤害别人的借口。”

“哦?”王道长仍旧不急不慌，“对鬼也如此么？”

“鬼也有好坏。”谷天雨冷冷地说道，揽着程昭径直掠过王道长准备离开。“晟哥，咱们走。”另一只手则拉上冯晟的胳膊，把他护在身边的另一侧。

“你骗不了我，你能看到。”王道长的手又趁机抬起，不过这次冯晟有所准备，在瞥见他的手指才抖动的那一瞬间，就已提前抬起手，稳稳地接住了王道长的掌劈。

一道余风破在谷天雨脸上，他却坚定得眼睛未眨动半分。

“我自然能看到，所以我也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

谷天雨此时冷静得可怕。他自然也知道王道长指的是他能看见鬼。可他能看到的，又不仅仅只有鬼，他也能看见人，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是人，是鬼又何妨，他只要能看见他们的心就够了。

屋外已有脚步声响起，像是在提醒他们，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四人。

无奈，王道长只能先行收回手，侧过身子放任他们离开。

“小施主，你很有意思，希望之后有缘再见。”王道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凡是我捉住的鬼，从未有离开过的。今天是个例外，以后，你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就拭目以待。”

沉默良久的冯晟在踏出门前，忽然出了声，音量不大，却足够挑衅。

谷天雨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这样对于任何人都或多或少地带有嚣张跋扈气息的冯晟，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冯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