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回答我,你身为南景修士,为何私通北凌?”
周慕言默然不语。
南问柳声音陡然拔高:“你还记得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她以身殉国,埋骨青山,你身为她的兄长,不为国尽忠也就罢了,居然还——”
“你是说……周慕云?”周慕言的眼珠转了转,僵硬地抬起头来,随后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哈,她那个蠢货……我周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也衣食无忧,绝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你说她为何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非要跑去做那劳什子的青翎卫?这不是蠢是什么?”
容汐怒道:“青翎卫乃南景忠烈之士,怎容你这卑鄙小人诋毁!”
周慕言的头紧紧贴着墙壁,先前催动符箓已经榨干了他的灵力,现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他们是南景的忠烈之士,他们对得起南景……但南景对得起他们吗?”
“你什么意思?”
周慕言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如穿过荒漠的风:“南景这么落后腐朽的国家,根本就不配存在于世上!北凌人是魔又如何?总比南景的世族强得多!”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声音陡然尖厉起来:“青翎卫总共三百人,不论出身,只看实力,都是从各个州郡精挑细选的精英……不是说他们很厉害吗?不是说他们是南景最顶尖的一批人吗?不是说……咳咳……那个姓南的女剑修,是当今剑道第一人吗?那我问你,为何三百青翎卫全部死在了赤水滩,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南问柳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眸色幽深,一言不发,看向周慕言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周慕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南问柳的神情变化。
“我妹妹前一日还传来家书,说战局顺利,不日便可归家……为什么隔天就失了联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满身血污,脸上被削去了好大一块肉,惨白的颧骨都暴露在外面……她明明那么爱美一小姑娘,为什么南景把人带走,却没有好端端地还回来?!”
沈珮担忧地看了南问柳一眼:“疯言疯语罢了,先把他押下去吧。”
南问柳却道:“不必,让他接着说。”
周慕云她认识的。
三百青翎卫,每一个她都认识。
周慕言忽然暴起,右手忍着被符火烧伤的剧痛,不管不顾地握住了南问柳的剑锋,瞳孔中映出微颤的剑光:“那个说会带所有人回家的南统领呢?那个许诺‘青翎卫同生共死’的南问柳呢?”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对啊,南问柳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容汐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汐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嘴上说得再好听,其实他们也就是南景的弃子罢了,当年——”
毫无征兆地,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鹤唳之声。
南问柳下意识仰起头,只见视野里一只白鹤急促掠过穹顶,眨眼间便化作无形剑意,随着窗外月华一同倾泻下来!
周慕言未说完的话尽数淹没在了嗓子里,他喉咙喷出鲜红的血沫,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他嘴唇动了动,说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字:“林……”
朱红色的轩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凛冽剑气扫过窗沿,震得窗户哗哗作响。廊下积水隐约映出个模糊人影,玄色大氅如同夜雾凝成的披帛,内里衣摆上绣着的暗金鹤纹展翅欲飞。
暴雨虽然已经停了,但仍有雨珠顺着屋檐滑落下来,在他脚边碎成千万碎片,却未沾湿他半分衣角——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那些雨丝在触及他周身三寸时,便被无形的剑气蒸成了雾。
他收了剑,不紧不慢地迈入屋内。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这是他初入南景学宫时,当时的学宫祭酒给他的评价。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北凌与南景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听了这话他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上官杰笑着揶揄了几句。
南问柳坐在后排假装认真念书,视线没忍住偷偷转了过去,正好撞见那人回过头来,眉眼冷峭,如鹤如松。
那时候的南问柳心想,这话确实没说错。
五年过去,他的样貌依然没什么明显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光阴将他眉眼雕琢得愈发锋利,连月光都要避让那身肃杀之气。
“叛国通敌,死不足惜。”林之鹤语气淡淡,“林家处置叛徒,惊扰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