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愿……”
林之鹤本想问她,你可愿随我回林家,转念一想两人不过相识寥寥数日,这个问题放在眼下,倒显得有些冒昧了。
于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改了口:“你救我一命,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他清楚林家在南景的地位,更清楚林家对一般人致命的吸引力,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头也想挤入林家。能当个门客或者护卫最好,当不上那就退而求其次,做个杂役家仆也不是不行。
当然,想靠着姻亲关系攀上林家的更不在少数,说是过江之鲫都不为过。
眼前少女隐藏了实力来接近他,若说她真的不图谋什么,林之鹤自己也不信。
他见惯了尔虞我诈的算计,刚遇见南问柳的时候实在是被烧糊涂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后来沉下心想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这般年岁,对他这般殷勤,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山风卷起南问柳的裙角,她望着林之鹤冷峭的侧脸,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来了。
这场戏最关键的转折点,位高权重的世家少爷,面对救下他的贫家女,开出了“你尽管提”的报酬。她要表现得惊讶却不能太过,要惶恐但又得藏着点雀跃,最好再带点世家子弟最受用的天真懵懂。
林之鹤要报恩,这说明他骨子里仍守着自小受到的礼仪教化,再配上这张清冷如谪仙的脸,倒真像是话本里会为了报恩而娶个凡人妻子的仙君。
泼天的富贵似乎近在眼前。
“公子说笑了。”南问柳后退半步,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我救您又不是为了这些……”
林七的冷笑声格外刺耳:“还能为了什么?只怕是看我们少爷年轻俊俏,在肖想一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林之鹤警告道:“林七。”
……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只是父亲那一关比较难过,他需要想个法子说服父亲,该找什么理由呢?
南问柳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去,手指在空中虚虚一握。
她明明没有握剑,却有一道剑气以她为圆心缓缓震荡出去,正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林之鹤目光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只靠着与林之鹤这层关系远远不够,若有朝一日林之鹤识破了她的目的,她该怎么办?
只有自己实力够硬,人脉够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要依靠世家的力量,踩到世家的头上去。
“听说学宫里有仙门百家的各式剑法,”她道,“我想去学宫。”
“可以。”林之鹤一口应下,紧接着反应过来,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等,什么?”
南问柳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我想去南景学宫。”
第一步,卸他心防。
第二步,赚他愧疚。
第三步,推翻重来。
之前给他留下的所有印象,什么柔弱无害,什么细心体贴都是装的。她就是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从一开始就是另有目的。
但细细揭开这一层拙劣的算计,隐藏在里面的最终目的,又似乎一点都不过分。
她只是想读书,她能有什么错?
偏偏她天资卓绝。
偏偏她救过他的命。
林之鹤,你只见过权贵们尔虞我诈,暗中倾轧,却未曾见识众生百态。
我既可以是一个别有目的动机不纯的孤女,也可以是一个穷尽心思只为读书的学生——你拿什么,来跟我斗呢?
林之鹤沉默了片刻,道:“想入学宫,需参加新生选拔。”
“我知道。”
“我可以直接向祭酒举荐——”
“少爷,这不合规矩!”林七急急忙忙道,“学宫建成百年,从未收过寒门……”
“谢过林少爷的好意,但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南问柳不卑不亢道,“如果我的表现胜过了那些世家子,希望学宫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而拒绝我。”
林之鹤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他解下腰间剑穗,扔到南问柳手中。剑穗顶端缀着半枚晶莹剔透的玉玦,一看就知绝非凡品——兴许能买下连缘山脚的整个镇子。
他眼底藏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雪水漫过新淬的剑锋,冷冽中裹着三分灼人。
“以此为信。三日后辰时,邺都回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