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鄢在药庐熬药,谢昭野直接走进去就问,“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涂鄢手里拿着蒲扇,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只是猜测。”她说。
“烬哥哥体内这只蛊最近太活跃了,按理来说,我养的这只蛊就是专门克制它的,即使还没完全炼制成功,但也不可能失效得这么快。这脱离了我对毒蛊的认知,我在想……”涂鄢扭头,脸色难看,“我可能误诊了。”
谢昭野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庸医。”
“你!”涂鄢猛地站起来,一阵咬牙。
知道自己在谢昭野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能管教这厮的人还在屋子里睡着,再说,涂鄢自己也有些恼自己竟然遗漏了另一种可能。
谢昭野懒得管她什么想法,直接问她。
涂鄢语气不好,但没有瞒他,“当年我把那只蛊从你身体里引到烬哥哥身体里时只以为这是一只单纯毒蛊,但最近才意识到,子母蛊中,如果母蛊在未死只是陷入了休眠的状态,子蛊也会同步陷入短暂的休眠,这种时候,我用同样的手法,也能达到为蛊虫换寄存体的结果。”
“这确实是毒蛊,但,恐怕还是一对子母蛊中的子蛊。”
谢昭野:“如果你说的是对的,他会怎样?”
涂鄢握了握拳,“只是毒蛊的话,即使到最后我养的蛊在蚕食掉那只蛊后余毒不能完全清除,我仍有办法保他性命。可如果是子母蛊,母蛊可以驱动子蛊,可能等不到我的蛊养成……”
“我已经送信回南溧跟我师门求助了,但无论如何,必须找到母蛊的位置!”
“谢昭野,下手的人目标是你。”涂鄢定定看着他。
换句话来说,谢昭野才知道在当时,是谁最有可能想他死,还能用上这种手段!
他面无表情转身。
按涂鄢说的时间,是在一年多前,宣徽二十五年的十月。
十月,江烬梧去南疆平乱,而他是为了逃蹿的西宁侯世子卢隐而去的。那段日子也并不是一帆顺风,西宁侯势大,党羽遍布,卢隐借机逃到南溧后迅速获取了当时南溧王的信任,向大魏兴兵,还联络上了不少执迷不悟的西宁侯旧党。
其中就有潜藏在军中的细作。
南溧其实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国土也就只有大魏的两个州这么大,但大魏大大小小加起来可是有一百二十九个州的。
卢隐选择南溧,无非是因为南溧蛊术。
谢昭野中招那次应当是他为了诱敌深入,以身做饵,没把握好度,于是自己也受了重伤,不慎从悬崖掉进了江里。
那次他重伤后醒来已经过去了小半月。
下面人说,是太子带人,一路沿江才寻到他把他带回来的。
他醒后,江烬梧一直未见他。后来他伤好,去军帐旁听他和班越商议战术时才见到人。
其实现在想来,应是从那时起,江烬梧对他就格外冷淡。
谢昭野以为他生气了。
他那以身做饵的法子目标只在卢隐一人,他要灭卢氏满门的心思从未变过,为此不择手段,不仅没有提前和江烬梧商量,还可能牺牲一些无辜的人。
他以为,他在生他的气。一个机关算尽的黑心肝,大抵很难和江烬梧遥远记忆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小孩对上号。
可涂鄢告诉他:“哪来的什么别人?烬哥哥当时知道你胆子这么大,一下就慌了,他自己牵了匹马就去找你了!”
“他一个人沿着江找了一夜才把你捞起来,带你回来时还遇上了追你的刺客,你当时生死不知,他定然只能拼命护你!你压根不晓得吧,他那时的伤根本不比你的轻!”
说来好笑,谢昭野那会决定去做什么时毫不犹豫,末了被他冷待时,虽然嘴硬不肯承认,但其实就是十分忐忑。
这种忐忑一直维持到了南溧乱子被平息,他亲手斩杀了卢隐,他和江烬梧班师回朝。
一日,江烬梧问他:“大仇已报,你在上京,还有别的牵挂吗?”
平静、疏离。
于是,谢昭野答:“无。所以自当辞官归去,自此,逍遥自在!”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哪怕一句旁敲侧击的挽留。
后来,谢昭野才细细想过,其实,他大概是被江烬梧惯坏了,于是习惯性地等着江烬梧来迁就他。
哈,“惯坏”?
谢昭野一直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也能用在他身上。
但,他似是真的被惯坏了。
江烬梧醒时,他其实迫切地去质问他: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傻子吗?蠢货吗?你自顾自做着那些决定意味自己很伟大吗?替别人去死也能毫不犹豫吗?
江烬梧,你傻吗?
可他那样僵直着脊梁,轻垂眼睑的模样,傲气又板正,偏生他瞧出了他眼下的那一丝委屈。
江烬梧,你真是个傻子啊。
但,我是第一天才知道你是傻子吗?
其实,我也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