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堂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之后,有人指着明熹:“简巫,你们巫门的门生这样在大堂上胡闹,你不管一管?!”
简零一脸窝囊样:“这……那个,明熹,要不你……”
明熹举起歪在地上的那张案几,轮起来朝大堂门框一砸——
“砰!”
案几碎成了两瓣。
明熹:“我今天就守在这儿——我的道侣现在就在我的床榻上睡着,你们谁有本事打赢我、从我身上踏过去,就尽管去拿人!”
“……”
当下就有人面子上过不去,面色胀红地提剑:“小子无畏!谁给你养出了这样的脾气?”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坐下,焦急地小声说:“冷静冷静啊师姨!仙门一门都打不过的贼人,硬是被她一个人挤了进去,还救了个人出来!这人不弱的!不能和她打啊……”
明熹手中变出青剑,浑身散着暴涨的法力,上前一步踹翻那人的桌子:“来!”
堂上当即一片混乱,那人的同行者忙着拉住她,简零也终于坐不下去,挡在了两人中间。
“咳咳咳……”简零面露难色,“那个,明熹啊,你给这个前辈道个歉……”
明熹:“她要带走我的道侣,我还要给她道歉?!”
简零焦头烂额:“哎,不带走就不带走!你先把歉道了成吗……”
明熹置若罔闻,伸出一根手指,直戳戳地指着那个人:“话,我放了,我在家里等着你!来一个我打一个,管你几百几千岁,管你是谁的师母谁的师祖,我照打不误!我看今天谁敢带她走!”
说罢,她也不管堂内是什么景象,也无视了劝阻的简零,一脚把挡路的半边案几踢飞,几步走出大堂,不见人影,俨然是真的打算回去在家门口守着。
“这、这——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巫门难道就是这样教养门生的吗?仙门神女是她道侣又怎样?公事当头,岂容儿女私情?!”
简零忙着安抚:“这真是让大家见笑了,但你们也知道,我既不是门主,也不是她师母,她是方能师姐的关门门生,但方师姐闭关多年,她从小被她师姐们惯大……你看,我的话也不管用啊,我不开玩笑——一会儿我要是去要人,那孩子真敢连我一块打!”
……
雾气之外。
临风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外来物,差点被没震碎了道心。
这……
这还是明熹吗??!
这破炉子怕不是坏了吧???
她隔着一段光阴,看着大堂在明熹走后乱成一团。
偏偏惹人生气的那家伙已经甩脸子走人了,留下的那个简零一脸痛心疾首地连连道歉,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会打道歉人。一伙人既“打”不了简零,也不可能真的去和明熹打——
他们骂明熹喊打喊杀是在胡闹,可如果他们真去应了她的打杀,自己不更成胡闹了吗?
所谓秀才遇到兵,讲理的说不过犯浑的,有礼的干不过要揍人的。
这件事情,终于就这么算了。
……
临风嘴巴还没合上,以为回溯的景象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后面还有一段。
……
等所有人都走了,明熹又从后门走回了堂内。
一改方才嚣张的架势,她敛着眼睛,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姨。”
简零也没了方才的窝囊样,叹了一声:“没事,都是演给他们看的,事先都说好了。不过啊,你方才演得也太真了吧?简直超出我的预期。”
明熹沉默片刻:“演过了吗?那个……桌子和茶壶的钱,我会找贺天师姐赔上。”
简零疲惫地摆摆手:“你别赔了,报给你师母吧,把临风留下也是她的意思,那几门,这么急着讨要临风,能安什么好心思。你别管了,最近守着临风也挺辛苦吧?快回去吧。”
……
小屋内,雾气终于散去,露出背后缀满蔷薇花的窗棂。
临风半晌没回过神来。
晚上,明熹终于形容狼狈地回来了,看样子被那群小门生折腾得不轻。
“是我教得有问题吗?”明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们就是学不会呢?我记得以前我学的时候,也就一两天就学会了,为什么那几个小孩儿学了快半个月了还是这个样子?”
临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学了一百年,不也还不熟练么。”
明熹:“那哪儿能一样?你虽然学得多,但基本从来没有用过。就说御空术,你也是今天才跟着她们一块儿飞的,不也比她们好很多吗?”
临风又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明熹:“……”
从今天她进屋开始,临风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她。
明熹回想了一下,也就半天的功夫没见着,不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而且临风只是看她的眼神很奇妙,也不像是有什么不满,和她说话也一样正常,刚才吃饭的时候还给她让了一个肉丸子。
明熹:“你今天被撞着哪儿了,给我看一看。”
临风也很顺从地就让她看。
明熹很快就彻底忽略了这件事。
两人原本是在桌边查看被撞的淤青的地方,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了床上去。
临风被亲的晕晕乎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床榻上一会衣物横飞,一会被褥转向,一片混乱中,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咕噜咕噜地被临风手打到,朝床下滚去。
临风失神的眼里骤然出现这个眼熟的东西,猛然回了点神,抢在那东西落地前,伸手一捞,把它接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明熹指尖刚好用了点力,临风呜咽一声,手一软——
“咚。”
明熹余光一瞥,只看到了一坨白色的东西,分心侧头一看,疑惑道:“这不之前赢回来的那个香炉吗?这玩意儿怎么在床上?”
临风:“嗯……”
明熹:“你放的?已经用了吗,我看上面已经没法力了。回溯成功了吗?”
临风眯着眼睛哼哼:“呃呜……嗯嗯……呜……”
明熹自然而然地觉得她看的是她母亲的事,就“知趣”得没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多问。
临风:“你能再给我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
明熹:“啥?”
临风:“就是……”
明熹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嗯?说什么呢?我轻点,你先说清楚。”
临风:“就是……你在巫门前堂演的那个呀。”
明熹一脸空白:“什么巫门前堂?”
临风:“就是……摔茶壶、劈桌子……”
明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眼:“……谁告诉你的?!简零师姨??什么时候给你说的,今天下午?”
临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快速瞥了一眼地上的香炉。
明熹:“……”
明熹:“你用香炉看的??你用香炉就看这个??这好看吗?”
临风点头:“嗯嗯嗯。”
明熹:“………”
临风:“再给我演一遍,想看。”
明熹没有接话,而是把原本无意识拿开的手,又放回了那个位置。
于是成功地,临风也不说话了。
……
过了很久之后,床榻上一片潮/热。
明熹抱紧了怀里的人,声音很轻地说:“……不是,不是演的。”
临风都快要睡着了,眼睫勉强地颤了一下,含糊地说:“什么不是演的?”
“巫门前堂,扔茶壶,踢桌子,骂人……”明熹说,“……不是演的。”
临风在黑暗中睁开眼,彻底清醒了。
明熹:“不如说,冷静有礼才是演的,每个人生下来都在学怎么克制情绪、压抑欲望,这才是在演……那个时候,我岂止想砸茶壶、掀桌子,我简直想把茶壶怼他们嘴里,把桌子敲他们脑袋上。”
临风眨了眨眼:“你好□□啊。”
明熹:“……”
明熹:“那你还不躲远点,怎么还朝我身上挤、还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临风说,“认定的一生之妻,当然只能努力管好她了?我也没法啊,福祸不弃,生死不渝,都写在婚书上,印过手印了,还能反悔不成?就算你明日把婚书抢回来,逼着我撕了它,我也决计是不从的。”
明熹:“……”
明熹:“你这么能说,早知道,那婚书上的词该你来写的。”
临风:“不急不急……听说巫门过几日要给我办一个百岁宴,届时我当着巫门上下的面,亲口说给你听。”
“你……”明熹脸热道,“你还嫌他们说我俩说得不够多吗?!”
床榻上的被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次飞起来了。
纸糊的窗纸上,隐隐约约地映出蔷薇花枝交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