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烫。
沈离夏在一片黑暗中回神,却怎么也看不到、摸不着别的东西,连手脚都无法展开。
空空如也。唯有不可见的东西燃烧着,散发出滚烫的热意,将她包裹。她隐约听到雷电的滋滋声,不禁警觉起来。然而每一次轰鸣响起,她便感到那热意更烫一分,似是那样东西燃烧得更旺盛了。
是什么在烧着?
她的意识模糊,想什么皆如雾里看花,本能地去疑惑却无法往下思考,仿佛思维被阻止住了。那些藏在潜意识里、转瞬即逝的碎片倒是在这时候浮上来。
沈离夏就像夏天在水塘里拾宝的小姑娘似的,一一去捡起这些片段。很快这些碎片清晰地回响于四周,其并不激烈,只是不断重复着、重复着,叫她心烦意乱。
“有人落水了,得去救她。”
“好大的火。”
碎片带她追溯到遥远的记忆。那是她从记事起便在其中度日的地方,一所小型的福利院,收留孩子与孤寡的老人,位于郊区,靠着一条河——一条四季清凉的河,到了夏天时水汽蒸腾,雾霭茫茫,仿佛有人影于里侧飘动。
没有一张照片留下,照顾沈离夏的人说她是在某所烧毁的房屋中被发现的,晕倒在一片焦黑的房间里,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从那之后她对火便有种古怪的恐惧,仿佛没有这场火,自己就会换一种人生,不至于如所品尝过的那样布满艰辛。
那条河——那条河。承载了少年幼时无尽的忧思,听她在岸边轻声诉说,拥抱她入水,为其一举一动荡漾起丝丝涟漪。
少年是喜欢那条河的,河的名字自古流传,许久前就已存在。世间景象换了千万次,许多河道也在变迁中消弭,而这条河流永远冰冷、沉静,流淌着、流淌着,成为少年心中唯一的依靠,温顺地哺育她长久以来缺失落点的心绪,以汩汩流动的声响回应对方的呼唤。
河的名字是洛川。
即使是这样一条母亲般的河,也曾有人溺在其中吗?
可是,幼时的回忆早就如储物室里装着陈年资料的箱子那样被压到最底下,除了某一次触动便再难想起,为何她会想起过往,想起那条绵延的水流?
沈离夏感到雷声渐息,但另一种声响却开始变大,是那燃烧的声音,喧嚣地拍击着她。
束缚着感知的枷锁在这一刻松开,剧痛侵袭过来,她无暇顾及,依然想着方才的问题。
滚烫的痛楚几乎将意识吞噬,此刻她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翩然的白,如一捧细雪,似长夜中透过的月光。沈离夏如同荒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处繁茂的花树般,下意识往那边狼狈地赶去。痛楚在她身上流淌,却让她逐渐感觉到四肢、躯干......身体的各部分不再麻木了。
与此同时,燃烧的声音蔓延到她身上,此刻她才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火焰包裹。摇曳的、明亮的焰火带来剧痛的触感,将她体内原本破碎的一切彻底焚毁又重塑。
即便对疼痛有着极强的耐受能力,她也因此寸步难行。哪里都是烫的,她倒在黑暗之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可是要追上那个影子。如果不抓住的话,她就要留在这片无止境的虚无中、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沈离夏低声呜咽着,体内恣意翻涌有如万千利刃切割、蔓延脏腑的尖锐痛感开始变弱,感知痛觉的意识似乎也被烧得融化了部分,以至于她终于有了能支撑自己至少往前再进一些的力气。
终于靠近了这惊鸿般的人影,伸手去触碰其发后挽住的水蓝色发带,不觉间面上泪水涟涟,她呼喊出声。
“师姐——!”
乔砚深慢慢张开眼,动了动手臂,确认身上无一处缺损后低头看向怀中。
少年紧紧地抱着自己,眼角还泛着淡红,像即将落泪一般。她抬手搭上对方的背,习惯性地轻柔抚过。
活下来了。
在穷途末路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陌生的力气,轻轻地托住了她不断下沉的意识。她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力量,却从中察觉到一丝熟悉到几乎叫人流泪的气息。
那是一缕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将她包裹,一点点修复了损毁的经脉,如同害怕伤到她一般极其轻柔。
她的视线环绕过周围,见席梦思正用灵石为靠在她肩上的唐怀柔恢复着灵力。旁边失去光泽的灵石已经积成一小堆,女子脸上尽是肉痛的神情,可掏灵石的动作也没慢下来,一把上面的青色消散了马上就掏出下一堆。
灵石中灵力微薄,且流通市面上的大多为低阶,不如引气得来的精纯,因此修士只将其作为交易的货币。
她收回视线,注意力又回到怀中的沈离夏身上,放在对方脊背间的手心触到一股极其猛烈的烫意,仿佛不是人的肌肤,而是将手放入了大火中。这阵感觉只持续了一息,相当古怪。
乔砚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当下连自己修为都不顾,赶忙用灵力小心地去检查沈离夏的状况,原本因虚弱眯起的眼骤然睁大。
原本破碎得无一处完好之处的经脉尽数修复,其中火光闪烁,金芒流窜,两种属性的灵力激烈对抗着,缠绞在一起通过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