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安。”
陈京观说完抬起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以示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可萧祺桓此时在意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眼前的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今日事态紧急,您且等我将一切要紧事说罢,若还有时间您大可以随便问,我绝不隐瞒。”
陈京观像是看透了萧祺桓的心思,他随手将斗帽挂在椅背上,低头时看到桌上放着自己托人送进来的两封信,哑然失笑。
“殿下被这两封没头没尾的信困住了?信是我写的,照着原信抄的,此时这两封信应该同时躺在江阮的书桌上。”
陈京观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开门见山道,“信上所说属实,可萧祺枫通敌的罪我们坐不实,至于其中缘由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
萧祺桓被陈京观突如其来的坦诚怔在原地,陈京观没有在意他还略带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一口气将事情的起承转合全都说给了他。
“以上,殿下听明白了吗?”
陈京观的语气从进屋起就没有变过,萧祺桓缓缓点头,“懂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此时的月光还占上风,丝毫没有晨光展露的势头。
“还有些时间,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祺桓的问题几乎不假思索,陈京观料想到他应该最好奇这个,不过他既然冒险现身,也不在乎将这一切告诉萧祺桓。
陈京观想了想,开始从他给萧霖写的第一封信说起,他将朔州一战用简单的“全军覆没”代替,在故事里隐去了穆家三兄弟,他把所有功劳给了席英和苏清晓,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自己和西芥的关系。
陈京观说着,突然想笑。他这辈子讲过太多真假掺半的故事,也听了太多以假乱真的故事,以往他还会有些愧疚,可这一次他的故事几乎一气呵成。
萧祺桓听完后没有再问陈京观任何有关他的问题,可陈京观不觉得他接受了自己这番说辞,萧祺桓只是默许了陈京观对自己的隐瞒。
“就算依你所言,可父亲没有其他儿子了,这皇位一定会是萧祺枫的,且不论江阮会在他登基后做什么,这南魏万不能交给他。”
萧祺桓看到陈京观缓缓垂眸,不知过了多久应道:“所以您知道萧祺桁不存在?”
萧祺桓愣住了,他望向陈京观的目光有一丝闪躲。
“萧祺桁是萧霖经营这么多年的底牌,他为了坐实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费了不少心思。也正因他存在,崇宁始终没有对您先下手为强,毕竟看得见的危险比看不见的危险更好对付。看来萧霖对宸妃娘娘当真很好,这等秘辛也告诉她了。”
萧祺桓没有接话,陈京观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可算岁数,还有一个人也正当年。”
萧祺桓不禁皱眉,他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他甚至想到萧霖会不会四处留情生了什么私生子,可他又觉得若是这样母亲一定会告诉他的。
“还请少将军明示。”
陈京观低头一笑,“十年前皇六子萧祺栩被流寇劫持下落不明,我最近查到他被收养在一户寻常人家,我刚找到他。”
萧祺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果然快到清明了,他今晚听到了一个又一个鬼故事。先是陈京观死而复生,后又来一个萧祺栩意外生还,萧祺桓木讷地站在原地眼角不禁抽动。
“你要辅佐萧祺栩我能理解,可我凭什么让位给他?再说了你所说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你现在甚至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的话当真可信吗?”
萧祺桓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将意识拉回自己的躯壳。
“给我一个让我拒绝不了的理由,否则横竖都是带兵不力的罪,横竖都是死,我受着就是了。”
萧祺桓突然冷静下来的样子让陈京观愣了一瞬,那一刻他觉得若是他没有选择帮助萧霖,而是在一开始就选择萧祺桓,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可惜陈京观最初被陈频的意志困住了。
“其实我今日大费周章来找您,是为了保全您,您可以认为是我同薛大人的情谊让我这么做的。今日您同意与否,只影响三日后您会不会死,不影响萧祺枫定罪,也不影响萧祺栩即位。”
陈京观没有被萧祺桓的话吓住,他如今有的是时间,他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他和苏清晓的千百次演算,不会再出错了,也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陈京观见萧祺栩脸色一冷,他赔着笑道:“不过您这条命还有大用处,我自然是不会轻易让您死。您如今是在用自己换北梁盟约对吗?我可以为您和北梁牵线搭桥,让您功过相抵留一条命。三日后战场上您只用以小博大,保住您自己的性命,然后装作无能的样子灰溜溜回京,您演了这么多年,该是很熟练了。”
萧祺桓没有立刻回应,陈京观也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便继续说:“我还可以保证萧祺栩即位后不会找您的麻烦,您可以一辈子做个安乐的王爷。”
陈京观所说的他能做到,毕竟在这昌安营若没有人带路,他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萧祺桓。萧祺桓抿了抿嘴,微微后仰靠在了书桌上。
“您还有什么顾虑?”
萧祺桓神色一滞,陈京观听见他苦笑道:“我明日就要放弃眼前的皇位了,还不能让我为自己叹惋一下?少将军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了。”
萧祺桓谁也怪不了,他没有依仗,而这条路本就艰难。他当初的雄心壮志是被突如其来的太子之位点燃的,可他只能通过焚烧自己来维持着孱弱的火苗。他即使此时不放弃,崇宁也会想办法让他放弃的,到时候多半还要连累薛雯昭和薛磐。
“好,一切都应你的,”萧祺桓长叹一口气,“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怎样才能让萧祺栩以皇子的身份回来,又怎样才能把他扶到那个位置上?”
陈京观轻笑一声,“您这两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当我把他扶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他是谁,还重要吗?”
那一刻,帐外的巡逻兵开始换班,晨光熹微沿着门边洒进来,萧祺桓怔怔发笑,而陈京观重新穿戴整齐,当他放下挡纱的时候萧祺桓听到:“殿下,今日您没见过我,对吗?”
不等萧祺桓回答,陈京观转身离开了军帐,沿着陆栖野为他预设好的路线离开了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