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魂死后,溜儿一直郁结难消、怏怏不乐,悲戚之绪荡涤百脉。
人没了信念,活着便是最煎熬的存在。她怕溜儿痛不欲生,为她树下为母报仇的信念。
两载岁月,匆匆而逝,因着报仇支撑,她学得很快,连剑皇颜笠也叹为观止,将自己的成名绝技“风吹半”倾囊相授。只是,在无人的角落,那从小相伴亲人离世的潮湿寒凉,要如何剔除。当年其以燃烧神魂,与那假太仆同归于尽,便是铭了死志。梧桐妖甚至想,当年若她将她带在身边,哪怕拼尽最后一千年修为,不得人形,不去沉睡,溜儿不与龙魂相遇,一切是否不一样呢。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之说,所有的一切按照既定的轨迹一路向前,因果循环、天道轮回、自然而然。
当她与颜笠费劲心力将溜儿从鬼门关拉回,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那纯净的眸子,懵懂的神色,忘记前尘往事之时,她甚至暗暗窃喜,那亘古冗长的悲戚早就该随着时光流失消失不见,凤殊的孩子,堂堂天之娇女,就该快快乐乐、自在逍遥,怎可沉溺于难过之中,不得解脱呢?
梧桐妖眸色复杂,望着萧鸾,“你想起来了?”
“只是想起一些画面,虽然很模糊,但——”溜儿拉长声音,语调一转,望向鲤鱼精,“可以肯定,那个骗我钱财的青楼女子与眼前这个娘子长得一模一样,错不了!”后面“错不了”三个字格外强调,颇有些咬牙切齿。她气惨了,毕竟那么多金豆子,半袋多呢,真金啊,好想仰天流泪,原来,她也曾富贵过。
这样想想,对比如今潦倒的穷苦日子,一把辛酸泪啊。
就见小娘子抿着唇,红着眼,要哭不哭,好似被人欺负了一样。
鲤鱼精看到此,“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溜儿一眼瞪过去。
“哟,看来确实挺生气的。”鲤鱼精揶揄,“既娘子想起来,奴若不认,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但到手的银子哪能轻易吐出去的道理。这样吧,奴这边给娘子两个选择。”
溜儿疑道:“哪两个选择?”
鲤鱼精清清嗓子,“这第一嘛,在下将五年前的金豆子折给娘子,此处便不再留娘子。”
竟有这样的好事?溜儿狐疑,打量着鲤鱼精神色,怎觉得这女人心里蔫着坏呢?
“娘子觉得第一个如何?”
溜儿点头,“恩,挺好的。”
“那娘子是选第一个了?”
溜儿长了个心眼,“阁下第二个还没说呢。”
鲤鱼精捂嘴轻笑:“既选了第一个,那便没有第二个,听不听都一样。”
梧桐妖的神色突然郑重,长袖一挥,挡在溜儿身前,戒备道:“卿卿,你待如何?”
鲤鱼精似笑非笑,“阿桐,这就护上了?”
梧桐妖深吸一口气,“卿卿,莫作错事。”
溜儿看着眼前两个人打着哑谜,疑惑不解,不是说给她两个选择么?怎么这两人倒剑拔弩张起来。
鲤鱼精隔着桐姨看她,目光幽远,“既娘子记起了七年前的那场醉,那便晓得,银货两讫。当年娘子喝下的酒,并非普通之酒,被称作万两黄金的黄金液,在修真界有提升修为固本培元的功效,如今你不愿以银钱相抵,那总该留下些东西不是么?”女子看似慵懒极了,却字字清晰入耳。
溜儿自不晓得当年喝下的乃价值万金的黄金液,一滴便可洗髓净体、脱胎换骨,被誉为神仙酒的尊称。
这样的酒,她喝了两壶。
梧桐妖冷笑:“所以,当年她身上禁制被破,被那人发觉端倪,诓至梧桐殿,竟为你之故?”
不想,她耗费三千年修为将溜儿送入山林,只愿她平凡安稳度过一生,没想到竟被卿卿的一杯酒破掉。
“你明知她的身份,却还让她喝下,为那人发现,你究竟想做什么?”
梧桐妖不明白。
她记忆中的卿卿,温温软软、春风和煦,待人接物和善可亲,且凤殊于她有救命之恩,又怎会让凤殊的女儿陷入险境。
她思绪紊乱,惴惴不安。
忽然想起,这么久了,卿卿的那一位一直不曾露面。
那日,她好似听楼内侍女谈起过,说那一位病了,一直在等一味药。
一种很不好的情绪油然而起。
“阿桐不是猜到了么?”
黄金液洗髓伐尘,七年前她予其黄金液,为其重塑肉身凤骨,使其修行一途,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七年后,凤骨已成,她回收利息,最为自然不过。
鲤鱼精缓缓伸出右手,五指指尖分明,手指细长白皙,圆润的指甲陡然长至三寸,指甲上血一般的红,映在她那平静无波的秀眸之上,梦幻般的诡谲。
梧桐妖不由得吸了口凉气。